赵元青就坐在陈小圆的墓旁,和她一起看着岑河,看着游人,说话聊天。
她说:“小圆姐,徒弟长大些啦,声音可好玩了,你真应该听听。”
“对了,宝儿姐和我说江州要和沧州打架了,不过我觉得打不起来,这天底下就没个一直太平的地方吗?”
“哦哦还有,七珞阁的那个借我钱的公子,让我总能想到我同你讲过的那个可怜人。可能他们有时候动作有些像,但你放心,我清楚他们不一样。”
“还有,我骂了你夫君的师父一顿,不过我没杀他,王家的那个主母同我说沧州人都不怕死,那老头也不怕,所以我只能骂他。我真恨我嘴笨。只能说他沽名钓誉一事无成,没办法说的再狠些,应该直击他痛处让他羞愧才是!”
“对了,还去参加了开门宴,可没意思了。我本来以为女子们被压迫为了活下去,没得选才会那样,但实在没想到沧州的男人们,就、就那些读书人,唉!实在没眼看。我不喜欢沧州了。”
“我去桓城也不喜欢桓城,路的两旁一边是高门大户,仆从、车马成群,另一边沿街却全是残疾的老幼乞儿。”
“小圆姐,我师父以前同我说,我很天赋,随着我的年纪增长,等我过了那个坎,我会特别厉害,甚至还可能成为第二个张垂云,当然了,这话我是觉得他在哄骗我。因为他对自己很自信,顺带着才对我很自信。”
“但他要我小心大魏,小心江州。他说这话时眼中是有着敬佩的。因此,我来内陆后头一个去了沧州,现在来了江州。但我现在还没遇见过让我觉得敬佩和恐惧的人呢。要真说稍微敬佩些的,可能是信达兄。”
“不过信达兄也是骗我的,我瞧得出来,他不想我再去沧州是因为我是那种……那种意外,他惧怕因为任何意外而改变,就以情说理。”
“小圆姐,沈机的话特别多,就是那个医治你的大夫。他脑子特别快,我好羡慕,我总要捋清楚才能讲话。不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以前在灵谷,徒弟没来之前,我都不说话的。我最长的时候,一年半都没说过话,厉害吧?后来……后来……”
后来她去了市集,换了本书,拼凑半天字地寄了封信,沈嘉宝教她识字,读书,给她讲外面的世界,告诉她不能全听师父的,即使没人听,也要大声说话,不然时间久了会变成哑巴。
因着这一些些来自沈嘉宝的善意,赵元青又救了那时候快要说不出话的陈小圆。
可她做的没宝儿姐好,她救不了陈小圆。
大翠太笨了,救不成小翠。
她朝着陈小圆的墓笑了一下。
“小圆姐,真想让你也认识宝儿姐,她人特别好,我心里头很尊敬她,可惜她身体不好,若有机会,我带她来看你。太阳下山了,我要进城了,下次再碰见好玩的事情,我来说给你听。”
夕阳西沉,岸边少年男女还在合着歌,她绕过林子回到大路上,排着队进入了淅川坐北朝南的城门,沿街往两旁一看,淅川近日不知是有什么节庆,各个商铺都挂着一串穿着七宝的彩旗,城内商户都打扫着自己家门前,窗沿边挂着要还没绘制完成的板报,赵元青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板报挨家的还不一样,有的绘制了淅川作为明珠屹立在九州,有的是淅川的特色七珞阁,还有的画着远来的客人头一回进淅川时目中震惊,各不一样,赵元青十分喜欢看这些,放慢了脚步挨家挨户路过,突然感觉后面有手过来欲碰她肩膀,她略回身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她像被烫到一样放开了,又装看不见,转身要走。
“不还钱了么?”那人在人群中笑吟吟的问道,声音不大,但赵元青也没厚脸皮到还要装听不见的程度,只得又回身问他:“一共多少?”
他今天穿了身绛红色的夏衫,质地柔软轻薄,像沧州的晚霞,衣襟还是敞着口的,十分松散,腰间系了个绣着卷草纹样的带子,随着他一走路飘曳而起。前两次都是在七珞阁那个半黑的屋子里,只觉得他有些……怪,这回在街上,才瞧出来他人还挺瘦的,很白,比赵元青白,看着气色不太好。
她礼貌对他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两人距离大概三尺,才感觉有些满意。
“在那站着,你说话我可听不见。”男子朝她柔和一笑。
“那你别动。”她自己往前走了些,这回那男子伸手就能碰到她,算是还可以接受的距离。
“还差多少?我忘记你们那怎么算了。”她把身后的包袱拿到胸前,一手掏进去拿出包着银票的油布。
“去瞧你的小相好了吗?”他又露出那种笑意,眼尾和眼下随着笑意略有些细纹蔓延开,像被风吹拂过的河面。
她不看他,心中实在有些不自在,干脆把油布里面的银票全拿出来摊开:“就这些了,你要多少自己拿。”
二人各说各的。
“不拿,今日我休沐呢。”
“那你要不,直接说目的?这样很绕,我听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也不想伤害你,”赵元青不想总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哎?玩笑话是指我想陪你吗?”他有些吃惊,又上前了两步,这次赵元青没躲,是略微一伸手就能摸到她脸的距离。
“对,我不喜欢这样,觉得你轻佻,可我又觉得不应该觉得你轻佻,所以只能躲着你。”赵元青低声了些,认认真真同他讲。
那人一怔,没几息“噗嗤”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掩着脸,再抬起头来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还以为你会这种类型会喜欢那种下位者呢。”
他笑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啊……”赵元青一愣,他说她人可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