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辉脉脉,光影斑驳,距离暮鼓还有一段时间,花半夏随着下职的人流往家走。
“花总管”,“花总管”,“总管今日走得好早”……
几名坊使笑盈盈同她打招呼,其中还包含两名女坊使,是花半夏新近招募进宫的。
在她看来,除了驯术,女子在饲养禽畜方面,往往较男子更为细心,也更敏锐,常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动物的异常。
所以今年外招之前,她特意向圣人请旨改了规则。
五坊招募不再仅限于男子,而是让女子也能凭本事平等获得官职。
此番改革曾遭到诸多反对,许多官员指斥此举有伤风化。
但也不乏支持者,齐敬泽和崔宴川自不消说,只是没想到其间竟还有几名与她素无瓜葛的文臣武将。
比如南衙宿卫军统领葛荣葛将军。
历经波折,她的一番提议最终获准。
几场招募下来,果然收获了数名强干、利落的女坊使。
如今花半夏已提请出宫居住,她赁的院子离皇宫不远,走路约莫两炷香工夫。
出了御道后,她听见身后有人喊:“花小娘子。”
话音落下,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住。
花半夏驻足,随即认出一旁的青缎轿厢。那是崔宴川的马车。
“上车吧,送你一程。”崔宴川从轿帘后探出头来。
花半夏一怔,接着摆手:“不必麻烦少卿,我再走几步路便到家了。”而且她记得和崔宴川也并不顺路。
崔宴川已跳下车来到她身边,一身绯色官服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显得十分乍眼。
他默默跟在花半夏身旁,那辆马车便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
如此花半夏略觉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锦华宫庆典那日,少卿无惧薛党打压,在圣前直言,揭发案情疑点,小女感激不尽。”
崔宴川闻言脚步一滞,望着她正色说道:“那本就是我分内之责,之前死守证据,从未实地调查,便断言小娘子过分执念,是我之过。”
“彼时我的确未拿出有力证据。” 花半夏想起后来拿到了证据,也未再找崔宴川申诉,似还欠他一个解释,于是说道,“后来我发现真凶位高权重,是以不敢连累少卿。”
崔宴川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开口却像被什么哽住。
花半夏并未注意,眼看要进入前方的巷子,她向崔宴川叉手一礼,客气言道:“我前面便到了。”
崔宴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后日朝中休沐,我母亲打算在府中办一场琼花宴,小娘子也来吧?请柬明日送到。”
花半夏愣了愣,语气略显迟疑:“后日……坊间安排——”
“来吧。”崔宴川截断她的话,“我有要事相告。”
花半夏见他面色郑重,料想当是确有紧要之事,于是欠身点了点头。
*
花半夏赶到崔府时,里面已经聚集了一众男男女女。
这些人皆出自高门大户。
她后来得知,这种名目的宴席,许多高门每年都会举办,名为赏花,实则还有撮合姻缘之意。
受邀前来的客人当中,大约只有她并非为此而来。
要说侯府园中的琼花倒也真是赏心悦目。
据说这些花木本移自扬州,因老侯爷生前酷爱此花,故于园中遍植。
每逢五六月间花开,时人谓之仙境琼树。
花半夏放眼望去,只见园中各处一团团,一簇簇,真个宛若白玉绣球,群蝶戏珠。不时有云香鬓影穿行其间,姹紫嫣红,娇艳万端;又有五陵公子三五成群,丝竹戏乐,把酒言欢。
崔宴川因被三五好友绊住,暂时抽不开身找花半夏。
崔老夫人又应酬太多,只在花半夏初到府中时与她热切寒暄了两句,不多时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花半夏并不认识什么人,在园中闲逛了一会儿,不觉已走到了湖边。
水榭前,一簇白兰花开得极为茂盛,榭内又有几名年轻女子,或站或坐着聚集闲谈,不时有嘤嘤娇语随风传入耳畔。
“你们说,她成日在五坊转悠,身上会不会有牛马的味道?”一个尖脆的声音浅笑轻嘲道,语毕引出一片笑语。
花半夏认得,说话的女子是崔宴川的一个远房表妹邢小娘子。
她刚到时,崔老夫人给众女相互引荐时介绍过此人。
此外,她对水榭边的好几名贵女都有印象,几人之中尤以邢小娘子父亲的官职最低,好像是什么从五品奉议郎。
不过和其他贵女相比,邢小娘子的妆面、衣着却是时下最新式样,将略有姿色的她衬得分外惹眼,只不过相较款式,她的衣料却逊色许多,首饰也稍显俗丽。
花半夏远远打量着,其中笑得最大声的莫过于邢小娘子的手帕交。
这个人不久前她也一并见过,那时便觉出她们看她的眼神不善。
“一个小娘子抛头露面,混迹于男人中间成何体统?”
“啧啧,崔老夫人居然还会请她来……”
“可别这么说,适才我观小侯爷看她的眼神,竟似黏在了她身上呢。”
“呸!五坊小儿,痴心妄想!就她那种人,纵使给表兄做妾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