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掌柜的声音响起:“于家婆子,真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你这萝卜,我前几日才刚收过,着实是不再需要了。”
方长春偏头去看,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奶奶站在店门口,举着一个萝卜,神色戚戚,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叹息。
“掌柜的,我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帮帮忙。”
掌柜也叹气,他轻轻推了一下于奶奶拒绝道:“真不是我不帮你,这世道人人都困难,我自己生活都不算轻松,如何还有余力去帮你呢?”
于奶奶闻言只好放下萝卜,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出了店门推车走了。
方长春听见有人说道:“那是于阿郎的奶奶吧,几月前于阿郎和城主府的人起了冲突,被征去了修通天楼,至今未归。”
“害,城主府的人说,要于家奶奶拿出三千两钱,才肯让她把于阿郎赎出来,她以卖萝卜为生,一车萝卜也才卖不到二十文,卖了几十年,才攒下来于家那小宅子,为了阿郎的事,于奶奶是四处奔走,能卖的卖了,能借的借了,也还是凑不到。”
“这世道啊····”
那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碰!”
在叹息声后,是岑雪重重摔碎碗筷的声音。
方长春被他吓了一跳,于是转头看他。
只见少年黑着一张精致的脸,双眸似火焰即将喷发,神色黑压压的,仿佛天要打雷下雨。
方长春听见他咬牙切齿道:“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叫人怎么活下去,一车萝卜最多就卖二十文钱,叫人怎么凑得到三千两。”
方长春点头道:“没想到你这邪祟也有为人发声的一天。”
岑雪道:“我不是为人发声,我们撞翻过那奶奶的萝卜,她却没责怪过我们,你替她捡萝卜的时候,我还听见她特别小声说了句谢谢。”
岑雪道:“我只是···觉得她特别可怜。”
邪祟的同情心罢了。
他愤愤不平道:“我一定要把那什么通天楼跟这碗筷一样,砸烂了最好。”
方长春迟迟没有说话,岑雪好奇望去,便见他一脸歉意地跟掌柜的道歉,并掏出了一些钱,看样子是在赔付那碎裂的碗筷钱。
岑雪自觉做错了事,收起跋扈的模样,像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他默默背起木箱,站在方长春身旁,眼神欲言又止,止而欲言。
方长春见他迟疑半天,于是道:“你说得没错,若是有机会,我支持你砸了那座楼。”
“是谁说要砸通天楼!敢不把我城主府放在眼里,我付然就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呵斥响起,客栈内人声寂静,无人敢出声。
那是一群穿着修士制服的人,和神庙里赵怀的服饰一致,看样子是城主府的人。
为首那人握着一柄造型精美的宝剑,腰间坠着一块青玉,材质好到扔出来可以养活一条街的人。
他恶声恶气地对岑雪开口:“是你说要砸了通天楼吗?”
岑雪正要开口,方长春却拦在他身前道:“没有。”
方长春不愿意岑雪和城主府的修士起冲突,怕他一只邪祟和修士对上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
但眼前亏似乎必须要你吃亏。
那人道:“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身后那少年说的每一个字,他说他要砸通天楼!”
方长春皱了下眉:“我也说了。”
付然却蛮横道:“我没听见。”
他挥了挥手:“将那少年给我带走,充入修筑通天楼的队伍,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砸!”
身后的人围上,方长春始终皱着眉,手里滑出绿檀笔,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打起来。
如果现在对上城主府,那么他们如果能打出去便要立刻离开桑河城。
但木箱里仍有一个人头是桑河人士,他们若是出了桑河城,又该如何绕回来。
更何况,大战过后,恢复不全,他真的能带着岑雪从这些修士中突围吗?
这时,岑雪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没事的哥哥,我去就好了。”
他从方长春身后走出道:“走吧,我随你们去修那什么通天楼。”
方长春还没来得及挽留,岑雪便潇洒地跟着他们走了,修士们退去,其中一个撞了一把方长春。
方长春在修士散去,周围寂静的声音中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三千两可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