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隐疾!”苏蘅的声音透过氤氲水汽传来,“每逢月晦便要服用药物,否则便会五感倒错,行为失控。三个月前,奴婢亲眼见太子病发,那样子……”
苏蘅压低了声音,十分紧张地说道:“抽搐、亢奋、感官失焦,尤其是颈部的脉搏跳得特别厉害,就感觉是那皮肤之下有无数扭动的蚯蚓,马上就要挣脱而出。”
李澈一浸在牛乳中的手指骤然收紧,水面荡开细碎波纹。徐星轸正将湿发拢至肩后,瞥见他后颈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太子和公主的矛盾纷争,如今已经到了不可调和,无法挽回的地步,虽说面上仍旧是兄妹和睦的模样,可私底下却尽是些刀光血影的过招,双方都希望抓到对方的把柄,最好能做到一击致命。
前有驸马都尉疑似谋逆,和板上钉钉的桃色丑闻,进而牵扯到天后当年逼婚逼嫁,促成的怨偶往事,往深了说,更是薛、温两派,父系与母系政权的交锋。
不过公主倒是很果断,当场把过错全部推给温孝节,什么谋逆不谋逆的,一概归咎于怨偶婚姻,家庭琐事。只是这一举动无疑是断尾求生,此后便是彻底与温氏集团决裂。
公主近些日子在筹谋些什么,李澈一不清楚,不过他相信,她一定很乐意来细听听太子的这个大把柄。
一国储君有隐疾,看起来还挺严重,他日若成功上位,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和决策者,突然暴毙,岂非将整个国家和臣民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可知那药物是何物?”
苏蘅摇了摇头,但在沉思了片刻后又继续说道:“那药燃之有异香,味道经久不散,初闻,使人有头晕恶心之感,若钻入鼻腔的过多,则会令人产生幻觉来,整个人飘飘然,宛如登临仙境,可一旦这快感消失后,人便会坠入麻木、空虚的深渊。”
“这描述。”徐星轸听的直皱眉头,她小声念叨着,“听起来倒像是……”
“醉极仙?”李澈一与她异口同声地念出这样一个名字来。
“可那不是用给女奴的药吗?”
李澈一摇头,转而继续问道:“你先前也说了太子化名温凡,那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便是忤逆犯上,死罪难逃!”
“奴婢不敢造次,句句属实。我之所以晓得太子身份,是因为杨停花。他是公主府的人,又与胡商关系密切,荆国公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伫立在京城繁华地段的披香苑,原是一个胡汉合资的产业,那汉人掌柜只出了部分钱财挂名,而这背后实际掌权运作的却是个胡商。杨停花与之关系亲密,两人互相利用,借公主的名头搞垄断,时时光顾灰色产业,赚的盆满钵满。月前,那胡商似乎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和杨停花一拍即合,拉拢来许多新客人,我虽不识,但也能从席间言谈中听出来,这群人应当是京城名流,权贵豪爵。前院专门为这群人新设了宴厅,名为湘云斋,内里隐蔽性很好,座位参差排布,其间还挂着流云丝绢。我先前只在外围伺候过,还羡慕进里头的姐妹命好,款儿爷大方,一夜赚够万银的是大有人在。直到半月前的夜里,从里头抬出来了一个郎君。”
“太子?”
“正是!”苏蘅肯定地说道,“我住的闲云阁挨得近,杨停花只是将人往我房间里送,说是务必用香药包吊住他的气儿,他去请郎中。我当时见那郎君脸色铁青,一个劲儿地抽搐,深感不妙,便一口回绝,谁知他凶神恶煞地给我来了句‘你不是有哮喘之症吗?快去取药来!知道这位爷是谁吗?太子殿下!要是他没了,咱们就是千刀万剐都不够!’自那之后,我以为这位爷九死一生的,必然不会再来了,谁知他不仅来了,还变本加厉地玩上了别的。”
李澈一的眼皮“突突”直跳,似乎能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别的,是……指什么?”
“荆国公来时还问我,可晓得外面的红绸布是做什么的?这红绸布是成亲用的。”
“成亲?”
苏蘅说:“这群疯子中,也不知是谁得了位国色天香的女奴,拉出来炫耀几番便引得众人流连,那可是指哪儿打哪儿,异常听话,便是……便是食秽物也不再话下。”
苏蘅吞咽了两下,便没了后话,似乎是想到什么恶心的内容,一阵阵犯呕。
当然,也不用她细说,李澈一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群有钱有闲的疯子会做出什么没下线的事情来。
“这几日,他们又流行起扮演类的游戏。床上躺着的那位姐妹,不知二位可看到了,她便是被当成驴做了下酒菜。”
李澈一的眉头蹙起的更深,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
徐星轸不明所以,问道:“是……是把人当作下酒菜吗?”
“公子可曾听闻京中名菜——驴炙,也叫活叫驴。便是先挑选那些还在活蹦乱跳的活驴子来,捆绑之后等待顾客挑选。顾客想吃哪块肉,就直接生剥皮,之后再浇上滚烫的油,最后再把熟肉剜下来。”
徐星轸扯着嘴角,震撼得半晌合不住。近些日子以来,她还真是大开眼界,从前只觉得周府是那狼窝,后面瞧着这世道险恶,人间遍地是炼狱。
苏蘅点到为止,大家心知肚明的后话,她便不再讲下去,紧跟着说到了今夜屋外的红绸子,“二位可晓得,螳螂娶亲。”
见两位沉默,苏蘅继续说道:“螳螂娶亲是我们民间的说法,事实上,它指的就是螳螂的□□行为。首先是求偶仪式,雄螳螂需要扭动身体,摆出各种姿态,或是振动翅膀来吸引雌螳螂的注意。之后若看对眼了,便要进行□□。”
“疯子!”徐星轸忍不住骂道,“他们难不成还要你们模仿到这种程度吗?这到底是什么恶心的癖好,还一个个装的是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我呸!”
面对强权压迫,受辱的时候,苏蘅没哭,可现下却在徐星轸的骂声中泪流满面。
她像是一个受了无尽苦楚的孩子,在找到可依托的良善之人时,终于可以一吐难言之隐,“不止如此,做完这些,我们……我们当中做雌螳螂的,还要吃掉‘雄种’。”
“岂有此理!京城的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李澈一一掌拍在水里。
紧跟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蘅姐姐,你们好了吗?外头在催促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苏蘅抹了抹眼泪,刚刚情不自禁,可现在绝对不是哭的时候,况且,在各位妹妹面前,她这个主心骨更加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