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
想起绮罗时,祝来月总是有几分感慨。
说来也奇怪,上回见她时,明明是难以理解她为一个人又冒死去冥界、又是等待几百年,到头来还甘愿放他自由。
眼下,当康行渡提到赤狐时,原本觉得绮罗太奇怪的祝来月,此刻竟然有些动容。
不知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不知她究竟怎样了。或许她正是知道有朝一日,祝来月一定会再回荣州,才会说出“我就在荣州等你”这句话吧。
“少城主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那只赤狐吗?”
康行渡犹豫着摇摇头。
当夜又是上巳节的庆典,荣州城内仍旧热闹繁华。
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心境。
以及那一枝被祝来月攥在手心的芍药。
也许是因为戳破了些什么,她和贺今羽之间反倒变得生疏起来,午时同康行渡一起用膳也是,两人都在极力避免着对视。
好在两人相邻而坐,实在也很难对视起来。
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贺今羽率先开了口,说道:“那日,神鸟都对你说了什么?”
这一路上,祝来月对这件事几乎只字不提,贺今羽又是个很少问这问那的人。但眼下也只有这些还能聊几句了。
其余的话题,贺今羽实在不知该怎样和她交谈。
祝来月在这个话题上显得格外缄默,若是换了璃儿问她,或许她是绝无可能开口的。
她与他并肩漫步在人山人海的街市中,吆喝声、嬉笑声,偶有的细微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祝来月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是犹豫着,不想让他听见。
但修炼之人五感远胜普通百姓,贺今羽还是将那句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若是此事结束之后,你仍活着,你想去做些什么?”
贺今羽虽然想不通这与他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联,但内心深处竟然隐隐作痛。
“想游尽世间万千。”
他说这话的时候,祝来月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垂首盯着足尖。
若她此刻像往常一样勇敢一些,抬起头,一定就能看到贺今羽凝睇她时的动容。
祝来月想到自己的心愿其实也是看遍世间万物。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贺今羽知道那一定是一件令她难以承受的事,否则在这段时间里她不会这样常常失神。
“贺今羽,你一直承担着诛灭凶兽之责,可曾想过放弃?”祝来月忽然问道,“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使命,但真落在我自己身上时,我却像你一样,不能逃避。”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开导贺今羽放下那些莫须有的“使命”啦、“责任”啦的时候,说得那些话有些可笑。
一个本就置身事外的人,怎么能够轻易地用三两句话就让一个人放下已经肩负了近二十年的责任。
等到她也走到了相同的位置上,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事。
“她们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贺今羽追问道。
祝来月将手心里的芍药攥得更紧了,她摇摇头。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自然就明白了。”
谁知贺今羽突然一阵冲动,伸手去拽她的手,使她不得不直视着自己。
这个举动让祝来月几乎吓了一跳,瞳孔骤然缩小,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又干脆地把头别了过去。
她实在是没法看着他的眼睛。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祝来月察觉到投在她和贺今羽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时,她又转回头,小声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
但她还是低估了贺今羽的倔强程度。
他听完她的低声“警告”后,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放手。”
“不。”
“……”
祝来月不禁沉默。
她愈发觉得那些视线太过灼人,祝来月终于明白自己和一头倔驴钻牛角尖是不会赢的,于是她难得地妥协道:“你放手,我告诉你全部的事。”
“好。”
好了,这位倔驴也乖乖妥协了。
祝来月牵着“倔驴”往人烟稀少的小巷里走,但贺今羽似乎仍旧觉得人太多,征求了她的意见之后,便带着她跃至一家极高屋舍的屋顶之上。
这座楼的高度在荣州城内仅次于曾经康行渡宣布亲事的木樨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