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太婆说话太难听了。
甚至现在还鼻孔朝天,喋喋不休:“两家和离,也算各自安生,栽月行事虽略有不妥,但已按家法处置,想来圣上也不会苛责。
至于小殿下纵凶伤人,又霸占厨房,歌舞达旦,闹得阖府不得安生,种种劣行,念在小殿下年幼无知、还需另嫁的份上,面见皇后娘娘时,老身绝不提及,只愿你前事不忘,日后好自为之。”
“夫人心肠还怪好。”姚令喜开开心心收起放妻书,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咧嘴笑道:“我就不一样了,如你所见,我通身臭毛病,也就耳朵好使。”
莫名其妙的话锋,转得夫人摸不着头脑。
照她设想,姚令喜舍不得她宝贝儿子,正该痛苦流涕,哀求她收回放妻书才是,可臭丫头乐呵呵,一副好脾气样,“自来我听见什么,都不会有错,倘若错了,估摸着,也是说话的人舌头有问题。徐姑姑,劳你亲去瞧瞧。”
“奴婢这就去。”
徐姑姑走路带风,锵锵几步过去,往那巍巍一立,几个侍婢便露头去捉那老嬷嬷。
侍婢们都是万安宫陪嫁来的,收拾人老熟练了,出手又快又狠,反剪双臂,冲膝窝一顶——
“通!”,老嬷嬷当场跪下,再顺势那么一拽,眨眼拖出几步。
“嗷呜!”
眼看亲信被拖走,夫人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反了反了!敢在国公府造次,好大的胆子,都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国公府众人都红了眼,急吼吼一拥而上,把她们团住,更有那机灵不怕事儿大的,直接往姚令喜身边杵着,准备来个擒贼先擒王。
丹歌人了半天,正好手痒,当即“啪!啪啪!”,几个耳光甩出,“闪边儿去,敢挡殿下的光,你们有几颗脑袋!”
而徐姑姑那边被围,也决无一丝慌乱,侍婢们索性就地按倒老嬷嬷,捂鼻掐喉咙,只等她吐条红舌头出来,待她们查检。
“呜呜呜——”
老嬷嬷挣扎不脱,哀嚎连连!
此情此情,活脱脱拔舌地狱现世,恐怖瘆人!
自家府邸,宗祠重地,被人如此欺辱践踏,夫人气得心肝脑袋疼,扶额摇摇欲坠,所有力气全用来控诉——
“小殿下目无尊长,横行家祠,辱我门楣,实叫人忍无可忍!我我我——我决不允许这等悍妇进门!老身即刻入宫,定要将这桩桩件件,诉与皇后娘娘,让她厉行管教,好好惩治!!”
“傻不愣登做什么呢?孔嬷嬷要随我入宫觐见,还不快将她扶过来!”
夫人狂怒,可任凭她怎么暴怒,公主就是公主,国公府一干奴仆,敢围不敢动,敢怒不敢言,全都恶狠狠杵在原地,却做不出动作,气得她拂袖大骂──
“一个因婚配我儿才赐封的公主,名不正言不顺的,还真当自己是君了,老身在此,你们一个个的怕什么!还不速速将她们,将她们轰出去!!”
这话,却有几分道理,国公府众奴仆闻言大受鼓动,谁不知道天底下,皇帝最大,他们家公子第二,管她公主殿下还是娘娘的,轰出去了,自有人料理善后!
一时间,众人心中也没了顾忌,个个伸手,推搡捉拿,乱作一团。
顷刻间,场面混乱不堪,久不做声的徐姑姑被众人护着,缓缓走出人墙,开口则是居高临下:
“尊卑有别,还请应国公夫人,谨言慎行。”
徐姑姑面肃语缓,通身不怒自威的上位者做派,如秤杆似的当头一棒,砸得夫人发疯。
好哇,一个婆子都敢跟我大小声!怒火直冲天灵盖,她振袖一扫,热茶碗碟通通甩飞出去——“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出声!”
“哐!”
两名侍婢挺身相护,茶盏砸她们身上,立时散作一地碎瓷片,徐姑姑岿然不动,只款款竖起右手,“应国公夫人且看清楚了。”
掌心里,是金灿灿一块椭圆令牌,夫人吞人的怒目里,赫然映出五个大字──万安宫宫令!
“啊!”
她不禁腾起惊呼——
“皇后娘娘!”
随即瘫软倒地。
主子都跪了,国公府一众奴仆侍卫哪儿还敢立着,通通通,跪伏一地。
谁敢想,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令,统摄中宫的一品女官,居然陪嫁来了国公府?
这丫头,国公夫人死盯着姚令喜,早就听说这丫头是许给了太子殿下,还以为是虚头巴脑的传闻,没想到如此受宠,皇后娘娘连身边最得力的心腹都给她,这是要给她撑腰啊!
她在皇后娘娘心头的分量,怕是怎么说都不为过,有这般依仗傍身,难怪历昨夜一事,她敢隐忍不发,一个人留在这里硬抗。
糊涂,我儿糊涂,怎可招惹这么个狠角儿回来,还不肯善待!
眼神总算和善了。姚令喜默默看戏,瞧着夫人服输认怂,知道是时候收场,掸掸灰尘,回她的公主府去,只不过——
视线稍微移动,她眼角含笑。那个裹紧她披风取暖,从头到尾与她一样听戏的章栽月,安静得十分诡异。
还真舍得亲娘吃瘪,都不吭声的吗?姚令喜也不傻,犹疑刚起,顿时就明白遭人算计,笑意瞬间消失。
他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算计我的?
先是无中生有,装死骗走披风,误导他娘,以为我对她儿子情根深种,昨夜受辱还难舍难离,于是大摆婆婆款儿,想欺我一头。
接着,顺理成章地驱虎吞狼,逼我反击,不仅探出皇后娘娘给的底牌,还借力打力,顺势给他娘吃个教训,好叫她收敛脾性。
看似跪在一隅,不担干系,却静悄悄布局,得尽好处,还片叶不沾身。
而我则开罪他全府,落个凌霸婆母,骄横跋扈的坏名声。若是传出去,人只道我活该被休弃,昨夜受辱更是无稽之谈。
好你个章栽月,存心想坑死我,再气死我爹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