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金石相撞,匕首以毫米之距插进进他脸颊边的墙上,寒意阵阵。
中也的脸骤然逼近,气势凌人,掐着他脖子的手稍微松开些,盯着他的眼睛逼问:“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戒指藏起来?我不听谎话,也不会杀了你。……你不是最讨厌疼吗,那我就一根根剁掉你的手指,捏碎你的骨头,你知道我做得到。”
对太宰这种人来说,被人逼问要比主动剖析自己的内心简单的多,他甚至还有闲心帮中也整理散落的鬓发,姿态狼狈,神色从容。
“因为…不合适,对不起,我欺骗你……我害怕你。”
这番话说的隐晦又没有调理,但中也奇异地明白了他说的什么:因为觉得自己有事瞒着自己,害怕他发现了会对自己失望,所以不敢接受那枚戒指。
“你瞒着我的事,是你十八岁那天给我下药吗?”
太宰治摇摇头:“没有下药…但是…是我…引诱你。”说这话的时候,那只漂亮的鸢色眼睛含着笑,带着情\欲,侵略性的目光上下扫视中也,如有实质一样褪去中也衣衫,舔吻身躯,像一味剂量致死的春\药。
赤裸裸的勾引。
中也掰过他的下巴,嘴唇贴的很近,似乎要和他接一个缠绵的吻,太宰治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但中也只是单纯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一把松开他,嫌脏似的拍拍手,嘲笑道:“装什么狐狸精,你明明心里很担心我会生气,会不理你,是这样吧!”
太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过长的黑发遮住眼睛,在半张脸上投下阴影,从心跳到呼吸都变得轻柔而缓慢,像是陷入沉眠。
谁都没再说话,死寂的气息像一把钝刀在身上磨,割断心脏割断神经,他有心想要说一些柔软动听的话,可坦白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谎话总比真话容易说,但这一次,他宁愿欺骗世界,也不欺骗中也。
可这些事就像中也曾经说的那样,说了太久谎话的人最后会连自己都骗进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分辨出他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包括他自己。
唯有心脏的感受很真实,因为得不到爱的滋养一直痛苦着,可这种话到底要怎么说,怎么才能向中也知道他的纠结与渴望,痛苦和欢愉。
语言单薄又充满欺诈性,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在词不达意的漩涡里垂死挣扎。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
太宰死死握住中也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让他感受自己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半是疯狂半是哀求:“中也,现在你的手离我的心脏只有几厘米哦!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还在跳动,请你把它挖出来吧。”
他越说越疯狂,握着中也的力气越大,恨不得直接撕开包裹的肌肉,捣烂坚硬的骨骼,取出柔软的心脏送给此生唯一的心上人。
“我把它送给你啦!中也想扔就扔,愿意送人也可以。——当然,就是吃了也没关系的啦!”
中也感觉自己手腕都要断了,他皱着眉低骂一句“神经病”,使劲扯了会居然没有扯出来,气的要命,干脆掌心向前用力一拉一掼把太宰治摁在地上,趁着对方无措的间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太宰治!!!……我还没那么恨你。”
太宰一僵,才发觉自己全身都疼,忽然想起来中也刚才揍他下了死手,连半句安慰都没有给他,肾上腺素褪去后,□□的再也痛难以忽视。
中也为什么不恨他,中也应该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知道我是谁,一看见他的身影就全身气血上涌,刀尖永远对着他,时时刻刻都想要杀了他,就像他对中也那样。
除非——
中也一点也不在乎他了。
鸢色眼睛因为恐惧和痛苦而睁大,一眨不眨,直到眼睛酸疼,血丝蔓延,肌肉反射眨了一下眼。
“啪嗒——”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落在地上。
有些人就是这样,话说出口比谁都狠,信誓旦旦斩钉截铁,自己为能接受一切后果,哪怕很痛苦。其实只是个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笨小孩。
不然为什么说着要恨,要杀了对方,要吞噬咀嚼彼此的血肉,可刚开始针锋相对,对方眼神冷酷一点,表现出一点不在意,就又要痛苦地掉眼泪。
四周很黑,只有那扇开了一条缝的铁门是明亮的,但难以照明暗室,拼命压抑的呜咽还是顺着嘴角小声泄出来。
委屈得要命又故作坚强,其实只要中也再说一句重话,他的精神就会彻底崩溃,身体自我防备机制发动,让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现场。
哪里都行哪里都好,不要在中也的目光下。
太宰撑起身体想要狼狈逃窜,中也反应比他迅速,一把扯着他的胳膊,给了他一个拥抱。
脸颊贴上胸膛,泪水洇进衬衣,与之传来的还有中也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很熟悉。
这样的心跳频率他听了很多年,像是有瘾一样戒不掉。
中也说话了,胸腔发出嗡鸣,他看不见中也的脸,但对方声音颤抖又清晰:
“太宰,你是想要我恨你讨厌你吗?!我不会让你如愿,我不会恨你。我愿意和你接吻,欢爱,待在一起,没有一件是因为我恨你才要做的。我做这些……”
太宰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止住呼吸,忽然整个世界都万籁俱寂,只有中也的声音能传进耳膜。
对方很难为情,但还是说了:“我做这些……是因为我爱你。就像你爱我那样。”
太宰被烫到一样大叫:“我才不爱你!”
叫完又顿住,似乎终于知道这些话不合时宜,默默伸手抱紧中也,生怕对方推开他,然后小声问:“你刚才还说我是个烂人,是个烂人你也要…吗?”
拧巴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地步,就算这种时候“爱”这个字也说不出口。
中也被他逗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在“脸皮”这个方面赢过太宰,对方害羞,他反倒开始坦然:“什么啊,我可不是因为你是个烂人才爱你的!”
“咦?难道中也是因为我的优点才…我,快告诉我是什么优点,我要听我要听!”
果然太宰治这人不能以常人论,仅仅过了半分钟就能轻易完成从悲痛到嘚瑟的切换,中也觉得自己再夸两句太宰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
中也板着脸:“你只有一大堆让我讨厌的缺点。”
“我不听我不听!中也快收回去这句话!”
“……只有一个优点还行。”
“什么?”
“你是太宰治。”
说到这里,中也也豁然开朗:为什么会爱,因为他是太宰治。
一起成长的,一起分享过喜怒的,有许多除了彼此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互相强硬地挤进对方寂寥的世界。
于是生锈的梦有了希望的光,孤独的行星听到了来自世外的传音,爱悄然萌芽,又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刻长成参天巨木,荫蔽你我。
太宰治抱着他很轻很轻笑了一声,问出困在心里很多天的疑惑:“中也的意思是,你向我求婚,既不是因为首领的命令,也不是因为伴侣的责任,仅仅因为我是太宰治?”
中也听到“首领的命令”时,眉头都拧成一团,真不知道太宰为什么会有这么离奇的想法。
“你脑子里是装了一整个横滨的海吗?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想,就早点把你吊起来打一顿了!”
太宰治很开心地“哇哦”了一声。
看着太宰的脸,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定做了很久的那对戒指,被他一怒之下扔到了垃圾桶里。
堂堂干部大人难道要去翻垃圾桶了吗?
中也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太宰从地上站起来,不过太宰好像伤的有点重,刚站起来又单膝着地“咚”地一声在中也面前跪下。
太宰十分虚弱地叫了一声中也,把中也吓了一大跳,着急问:“怎么了,太宰!没事吧?感觉还好吗?”
“可能是中也下手太重了,感觉好晕,呼吸都很困难。”
“什么啊!我明明有收着力气啊!”
中也非常着急,想把太宰抱起来去医院看看,对方脸上血迹斑驳,唇色苍白,呼吸微弱,心跳也渐渐缓慢下去。
然后停止跳动。
似乎有一阵冷风从两人之间卷过,带去所有生机。
中也大脑空白一秒,眼泪滚落之前,先看见了一只明亮如满月的眼睛。
十秒前心脏停止跳动的某人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就这单膝跪地的姿势,非常深情地看着中也:“虽然现在我们看起来都有点狼狈,但我等不及了,中也。”
中也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轻的像抚摸,打完中也自己先'噗嗤'一声笑出来,无语道:“干嘛啊,这戒指是我扔的那只吧!你要向我求婚?”
“不是。”太宰摇摇头,吸了一口气,无比缓慢又无比坚定地说:“我要向您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