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死崽子,你TMD就是见不得我舒坦……”晏成睿咬牙切齿,可还是拧不过晏麒,胡乱洗了把脸便认命的跟着出了门。
晏麒领着晏成睿,顺着金启晗曾经带他走过的路线往银锭桥那边溜达着。
进入夏天之后,北海、后海的荷花,就全开了。白里透着粉,浮在水面上,晶莹剔透。
一路走来,爬山虎攀附在斑驳的老砖墙上,胡同口偶有几位早起晨练的老人在聊着天,远处的木亭中响起咿呀的胡琴声……
晏成睿伸展手臂,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早起就是这点好,不似中午的闷热,稍微有点风。
走在后海的林荫小路上,晏成睿举起双手,从垂落在岸边的柳枝中穿过。
晏麒默默的走在他身后。
这景象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晏成睿带着他去人民公园玩,那时他也是这样高举着双手,拂弄着道边的垂柳,嘴里吹着口哨。
这些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而父母不在身边的那些年,晏麒就是那样被晏成睿拽着满大街疯跑。
也是在晏成睿的陪伴下,晏麒逐渐一年年的长大。
晏麒承认大多数时候,他这个小叔的行为不算太靠谱,但是又不可否认,有晏成睿陪伴着的童年,欢笑多于泪水。
那时候晏成睿带着晏麒捡弹壳,钻机库,打群架。
晏麒记得每家每户门前都有自留的菜地,奶奶就会种些黄瓜、豆角、西红柿什么的。周围的邻居大多操着不同口音,有着家乡特色的普通话唠着家长里短。
那些年大院里的孩子跟随着晏成睿寻找着属于他们的原野,那些曾经没有被记录下来的足迹——每天早晨6点的起床号,1234晨跑的口号声,大礼堂的晚会、电影,锅炉房后山墙下的煤堆,大院的甬道旁种着两排茂密的杨树,秋天里落叶纷飞……
“想什么呢?”晏成睿来到晏麒身边问着。
晏麒回过神,脱口而出:“想咱们小时候。”
晏成睿一撇嘴,“小时候有啥可想的,成天鸡飞狗跳。”
晏麒无奈一笑。
确实,对于晏成睿来说,他的童年及学生时代确实充满了鸡飞狗跳。写不完作业被老师骂,被哥哥揍,和父亲蹦着高的吵架,成天嚷嚷着要离家出走,每一次都堪称天崩地裂。
“小叔。”
“嗯!嗯??”
晏麒鲜少会这样郑重其事的称呼晏成睿,不是‘诶’就是‘你’,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小叔’,叫得晏成睿脑中警铃大作。
只听晏麒幽幽的开口说道:“其实小时候我也闯过很多祸,很多次都是你替我扛,替我挨揍,我都记着呢。”
晏成睿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他略微尴尬的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害羞。
“好好的,你说这些干啥?”
“我也不知道,有感而发吧。”
晏麒垂下眼帘,注视着脚下的路,若有所思的说着:“那天我爸走后,启晗过来看我,我们聊了很多。他问我现在的生活快不快乐。”
“你咋说的?”晏成睿一挑眉,突然来了兴致。
“其实我觉得还可以。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努力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好坏我都接受。”
不过有一段时间,晏麒很迷茫……
想到些什么,晏麒的脸上挂上了一末忧伤。那时他的战友方煜龙牺牲了,他就感觉这条路好像断了,那段时间对生活没什么想法,虽然偶尔有快乐,但总得来说没什么意思。
方煜龙牺牲那阵子,晏麒觉得生活的每一天都没有滋味,看什么都不对,好像勉强度日一样。
方煜龙这个人内心不装事,心态也特别好。
他给晏麒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特别喜欢笑。
在晏麒的印象里,方煜龙很好动,总是静不下来,还很幽默爱开玩笑。如果有人惹他生气了他一会儿工夫就忘记了,还特别喜欢帮助人。
晏麒一直很羡慕方煜龙的无忧无虑,他会逼着自己向方煜龙学,但是他骨子里不是那样的人,有些事真的学不来。
有一次熄灯后闲聊,晏麒说出了自己羡慕方煜龙开朗活泼朋友多。
那时方煜龙告诉晏麒,哪有什么真正的开朗,他只不过是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依然选择好好活着罢了。
“生活的本质是个啥?”晏成睿颇好奇。
方煜龙那时候说的是:“麒哥你知道不?老天爷是公平的,这辈子你不可能永远走运,也不可能永远倒霉,在你倒霉的时候总会给你点甜头,祂会不停折磨你,又不停的给你希望……”
“这小子行,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晏麒垂下头,轻轻的笑了,可是那抹笑却带着苦涩。
因为惋惜。
大龙牺牲那年,才刚满28岁,连恋爱都没谈过。
方煜龙牺牲后,晏麒帮他收拾遗物。当看到那张‘烈士证明’时,他边收拾东西边掉眼泪。
晏麒那时心里很悲痛,但是比悲痛更多的其实是愤怒。他知道那是战争,有战争就会有牺牲,但是当这一切真正降临的那一刻,心情无比复杂。
那段时间他不愿意呆在宿舍里,因为看到战友曾经睡过的床铺心里难受。
后来大队通知了家属,不能告知真相,只能解释是在训练的时候牺牲的。方妈妈难以接受这个噩耗,哭晕了好几次。
队员们都很难过,赛罕后来也哭了,他说见到方煜龙父母的那一刻,他内心很愧疚,因为感觉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方煜龙牺牲在缅甸的丛林中,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8岁的青春芳华。
那时于正潇弹着吉他,唱起《火红的攀枝花》,歌声令每位在场的战友都眼含热泪。
那是晏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