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乌兰乌素,草原上开满了淡黄色的小野花,一团团一簇簇的,很美,但是这种美看在孛儿帖赤那眼中却是让人心疼的。
它们那么柔弱,他也在伤痛中,感受着生命的无常。
草原的七月已经是夏天的尾声,初秋的凉风从草原的尽头吹来。
奔波了一整日,孛儿帖赤那背着行囊,在夕阳的余晖中,赶回了家。
他远远的看到他的阿布(爸爸)和额吉(妈妈)站在毡房外等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扔下重重的行囊奔进了额吉的怀中。
孛儿帖赤那失声痛哭,那声音犹如一头受伤的狼,充满着遗憾与悲伤,遗憾他没有能见到额么格最后一面。
额吉‘孛儿帖、孛儿帖’的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此时此刻的孛儿帖赤那是额吉的小苍狼,他回来了。
朴实的阿布在见到他的小儿子这一刻,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他终于可以放下多日强装的坚强,不必再强忍痛失母亲的悲痛,亦不必再承担年龄的重担。
孛儿帖赤那一家人生活在这片草原上,逐水草而居。他们是草原人,是牧区的孩子。
每当阿布和额吉出去放牛羊时,他们就和额么格住在这毡房中,喝奶茶吃炒米,听老人家唱着草原的歌……
孛儿帖赤那脑海中清晰的记得小时候经常跟在额么格身后,守在羊圈外,看着额么格一个人在羊圈里把羊往外赶。
在他的印象中,额么格的身体是很硬朗的,可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他忘了,他长大了,他的额么格老了。
阿布就如同这世界上所有的父亲,外表坚韧,内心柔软,他拥抱着孛儿帖赤那,眼圈红了,眼泪在眼圈中打着转,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三个小辈此时默默陪在阿布和额吉的身边,听他讲着他们小时候的事情,讲着额么格的过往及曾经。
全家人围坐在一处,有时候说到有趣的地方,大家笑着,眼中都充满着泪水。
毡房外寂静的夜空,北斗星、银河……满天星星像是要掉下来一般。没有到过草原的人,根本感受不到这种属于大自然的美。
从毡房的门缝中透出来点点光亮,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生活就是这样,生命的到来以及生命的逝去,如斗转星移。
第二天清晨,一家人陆续醒来,他们走出毡房,朝着天边的方向跪拜祈祷,向在天堂的额么格寄托自己的思念。
……
苏芃邑早操时才知道孛儿帖赤那家人去世的消息。
孛儿帖赤那一大早就起程回内蒙了,苏芃邑没有手机,联丨系不上他,心里很慌,也很乱。
苦苦捱到星期二,当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便打开微信,看到孛儿帖赤那给他发的消息,说是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苏芃邑很心疼他,可是他又很懊恼,因为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他知道,孛儿帖赤那肯定比他更难受。
数着日子等着盼着,五天之后的傍晚,孛儿帖赤那背着行李出现在猎豹特战大队的大门口,他准时归队。
战友们此时在食堂里就餐,他没有去吃饭,而是先回了宿舍,之后一个人跑去CQB训练馆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的抹眼泪。
李朋扬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了孛儿帖赤那床边的行李,对陈玉飞道:“小狼回来了?”
“算日子应该是今天回来,可是没看见他去吃饭啊。”
“跑哪儿去了这小子。”
李朋扬走到门口扬声吼着孛儿帖赤那的名字,苏芃邑忽的从隔壁宿舍蹿出来,“分队长回来了?”
“只有行李,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
苏芃邑什么也没说,他有预感,那个人应该会在那个地方。于是他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
气喘嘘嘘的冲进巷战训练馆,苏芃邑放松脚步,一间间寻过去,在最靠里的房间中,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孛儿帖赤那。
孛儿帖赤那听到动静看过去,发现是苏芃邑,他什么也没说,又把头埋进臂弯中。
苏芃邑也经历过最亲的人离世,他知道孛儿帖赤那选择躲进这里,是怕战友们看到他哭泣。
这个人蜷缩在角落,显得那样孤独落漠,如果没有找过来,都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拥抱……
苏芃邑在此刻,无比心疼孛儿帖赤那。
他想走过去,陪在他身边,想紧紧抱着他,哪怕什么也不说,至少能让孛儿帖赤那感觉身边还有人在,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好受一些。
才这样想着,身体比思想更快的有了行动。
当苏芃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曲膝静静的坐在了孛儿帖赤那旁边。
感同身受永远是一种深刻到无言的悲伤,明明知道这个人比你难过千万倍,当苏芃邑看着孛儿帖赤那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疼的泪流满面。
微信里,他改了很多遍措辞,写了一大堆安慰的话发给了孛儿帖赤那。
此时,他知道孛儿帖赤那需要的不是心灵鸡汤,也不是安慰,而是有个人默默的陪伴,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说出来,因为有人会静静的倾听。
苏芃邑知道自已其实起不了多少作用,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给孛儿帖赤那一点力量,也能让他一个人难过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慰藉。
身边的人吸了吸鼻子,脸在胳膊上胡乱擦了擦,便慢慢抬起了头,操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回去吧,我没事。”
“你想吃点儿什么吗?”苏芃邑说着,从迷彩裤里掏出来两个小香肠,“要不要吃?”
看孛儿帖赤那面无表情,苏芃邑又立马从另一边的口袋中掏出来几块巧克力,“喏,还有这个。”
把东西如数交到孛儿帖赤那手里,他又从裤子侧兜中翻出来几块香辣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