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这些事,还觉得是前几天刚刚发生的一样,这一晃已经快十年了。
周文龙今年快70了,50几岁的时候老伴就去世,只有一个儿子。
后来儿子周明楷结婚,儿媳妇隔年就给他们周家添丁,日子平平淡淡,倒也其乐融融。
可是仅隔一年,周朕阳发高烧导致听力受损。
好好的孩子成了残疾,听不见声音,也学不会说话。
四处求医问药最终得到的结论是,高烧引起听神经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永远也不可能治好。
那年,媳妇非要离婚。
周明楷不同意,她便以外出打工为由,一去不复返。
隔了仅半年,周明楷说要去外面找自已媳妇,也走了。
周文龙万万没想到,夫妻俩这一走,便不知所踪,七八年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周朕阳便从那天开始,与爷爷相依为命。
年复一年的劳碌,日复一日的艰辛,家庭生活举步维艰。
周文龙又在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摔断了腿。腿伤没全愈周文龙便下床干活,干活就有收入,不干就没有经济来源。
周文龙常常躺下之后,都累的不想起来,但一想到孙子的未来,他不得不咬牙坚持着。
这么多年,周文龙是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的抚养着周朕阳。
金启晗也看到了他的难处,便让他去找政府给家里申请困难补助,改善一下拮据的生活,那之后他们家经济状况稍稍有了一些改善,却是杯水车薪。
金启晗和周文龙聊了一会,他明显感觉出周文龙的心情很沉重。
这两年周文龙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尤其腿上的伤没好利索,一到阴雨天,疼痛难忍,可就算是得了病,也不敢去医院,因为看不起,他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吃不消。
周朕阳现在就读的是聋哑学校,虽然实行义务教育,但是孩子头疼脑热,吃饭穿衣,哪一项不需要开支呢?
这时周文龙起身走到床边,跪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钻进床底下翻找了半天,翻出来个小铁盒子,拿着铁盒走回金启晗身边。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存折:“金子,这存折里的钱是我哥去世前留给我的,这些年我七七八八也攒了一些,差不多有20万了,密码是阳阳生日,将来我要是……我要是照顾不了他了,你就帮着管好钱,等他成年了给他。”
金启晗心里发酸,“龙叔,您这是干嘛呀?”金启晗心里有些不安。
老人抬头注视着墙上贴的奖状,深深的叹着气:“阳阳这么好的孩子,投胎到我们周家是遭罪来了,苦了他。”
老人收回视线,注视着面前的金启晗,感慨万千:“可是这辈子能遇上你们金家,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报。”
听着周文龙的话,金启晗心里特别难受,他能体会老人内心的苦痛与挣扎。
“龙叔,都会过去的,将来阳阳考个技校,学门手艺,一样能赚钱养家,您再熬几年,到时候孩子大了,日子就好了。”
墙壁上的那些奖状,是周文龙心中唯一的希望,也是老人最引以为豪的东西。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令人无奈也心痛,如果孩子生在一个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家庭,即使身有残疾,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
“金子,你今天的来意我明白,阳阳因为身上的残疾被胡同里的孩子瞧不起……”
“以后不会了,我找人教他练拳,将来小胖子再欺负他,就让他还手,打伤了我给他赔医药费,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周文龙痛苦叹息:“你这是何必呢?”
“我见不得阳阳受欺负,您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周文龙看了看表,赶紧站了起来,“我去接阳阳放学,回来咱们爷仨一块吃你做的香椿鱼。”
“您赶紧坐着,我家还有呢。对了,还有件事,打今儿起只要时间允许就由我来接送阳阳上下学,您放心保准把人给您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你这话说的,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周文龙家出来,金启晗就直奔了新街口。
周朕阳就读的北京第四聋哑学校,就在西四那边的胡同里,是一所有着60年历史的特殊教育学校。
学校的学生并不多,也就几百号人,大部分是来自北京各区县的残障孩子。
当金启晗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周朕阳他们正好放学,小家伙一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刻欢喜的跑了过来。
【爷爷呢?】周朕阳问着。
【爷爷在家,以后只要叔叔有时间就来接你上下学,好不好?】
周朕阳欢喜的点头,他犹豫了也就一秒,便小心翼翼的拉住了金启晗的手。嘴边擒着笑,看在金启晗眼中,既招人心疼又让人心酸。
人们都说,他们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是折翼的天使。周朕阳的先决条件没办法改变了,但是他可以改变自已,去好好的,用心的感受这个世界。
【今天我在书上看到一首诗。】
【什么诗?】
周朕阳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翻到今天书写的那一页,献宝似的递到金启晗面前。
周朕阳的字工工整整的抄写于笔记本上——
你不一定非得长成玫瑰
你乐意的话
做茉莉
做雏菊
做向日葵
做无名小花
做千千万万……
【那你是什么?】
【我不知道,还没想好。你觉得我是什么?】
【木槿花。】
【那是什么?】
金启晗翻出木槿花的照片,花瓣色彩艳丽,纯白、淡粉红、淡紫色,是一种在庭院中很常见的灌木花种。
它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