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活，为了升职，为了更高的位置，他一退再退，变得比从前更懦弱，也变得毫无坚持，毫无原则。

他曾经也是那个有所坚持的人，只是因为欲望，因为诱惑，害怕失去，渐渐沉沦。

因为有些人身体力行告诉他，放弃一些坚持的东西，可以得到更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得到所谓的快乐。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得到的并不是他想要的，而这些让他已经被践踏的体无完肤了，他最终活成了他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

之前的几年，他为了不得罪人，更顺利的生存，有些想法和情绪也会在压抑中慢慢消逝，有些却一直在心底，最后变成一种潜意识，甚至自己都会忽视。

但是每当被酒精麻醉之后，孔云程的理智也被麻痹了，他心底被压抑的想法和情绪不再被控制，于是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爆发了出来。

之后，他回了一次老部队，见到了曾经的战友、首长，他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回来之后他写了请调报告，调回老科室，干起了老本行。

或许现在的工作危险系数更高，肩膀的担子更重，但是他却突然觉得内心轻松了很多。

重新回想起这些，孔云程才后知后觉他们今天错的有多离谱。晏麒也只是坚守着内心的圣洁之地，他何错之有？很多人都在借酒装疯，却仍有很多人众人皆醉他独醒。可是何为醉？何为醒？

是是又非非，只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孔云程这晚和姥爷聊了很久。

实话，酒话，笑话……

……

凌晨，一辆猛士轿车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中穿梭着。车上静悄悄的，整个车厢内只听到发动机的轰鸣。

晏麒窝在座位上，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敢问……

他此时安静的注视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脑海中回忆着多年前执行的一次任务。

深山密林中，透过瞄准镜，晏麒看到毒贩将一个女人搂在胸前当作人盾，耳麦中，队长全智荣向晏麒下达命令。

“毒贩身上有炸弹，解决他，确保人质安全。”

“幽灵明白。”

“距离580，风速偏东1-2级，纠偏0.2，温度合适，上下偏差适中，随时射击。”赛罕在晏麒身边为他上报参数。

“收到。”

‘砰’——随着88狙一声闷响，晏麒透过瞄准镜，看到毒贩倒下，他的额头一片血肉模糊，脑浆迸裂，周围一片狼藉。

从开枪到狙杀成功，前后只持续了15秒。

“目标清除。”

晏麒报告着，眼睛依然盯在瞄准镜上，前面10分钟都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思路依然清晰，情绪也很稳定，又过了十分钟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思考。

胃里已翻江倒海，他用意志力强压着这股恶心的感觉，直到耳麦中传来全智荣让他们转移阵地的命令，晏麒才将眼睛移开瞄准镜。

这是晏麒刚到苍龙不久执行的第一个击毙劫匪解救人质的任务，那年他22岁。

就是那次任务，让晏麒差点成为一次性狙击手。

这种心理就好比，本来还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结束在了自己枪下，这种开枪杀人的感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他跟劫匪之间没有直接的恩怨仇恨，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击毙劫匪，在击毙的瞬间，枪弹带来的血腥创伤给晏麒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那一次晏麒休整了很长时间，每晚当他一闭上眼，总能看到那人惨烈的死状，那是心理上难以承受极度的恐惧，他都是勉强靠安眠药睡觉的。

那段时间全智荣和赛罕24小时看护他，他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为了给晏麒减轻心理压力，全智荣开导他，他告诉晏麒：“你不是杀人犯，你是军人，你不击毙他，他身上的炸弹一但爆炸，牺牲的不止他，还有你的战友。”

全智荣从军这么多年，他深知为国捐躯一点也不难，难的是为国杀人。

他自诩全能，但他真的没有超能力，他不可能让晏麒忘记他的双手沾满鲜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晏麒没有罪，这只是他的工作。

晏麒那一阵都会在夜晚的噩梦或白天令人不安的回忆中不断的重温着那段创伤，这些噩梦忽来忽去，一直纠缠着他。

晏麒其实也知道，他的噩梦，包括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的画面，都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这是一种生物本能。而全智荣做的就是教会他，要直面这种恐惧。

全智荣后来死马当活马医，他让晏麒写日记，把心里的想法完完整整的写下来，虽然写的过程回忆起来很痛苦，但是这也算是一个心理疏导。

晏麒会在写的过程中对任务进行理性的分析，从而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不至于过于偏执。

说全智荣洗脑也好，说他在给晏麒做心理疏导也罢，反正他是尽了自已的全力。

而赛罕则想方设法逼晏麒骂人，打沙袋，为的就是避免晏麒在压力大的时候走极端。赛罕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转移晏麒的注意力，使他不用压抑着情绪，突然爆发。

那时候，晏麒就是一边挥拳痛击沙袋，一边放声咆哮：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军人，我不是杀人犯——

车窗阻隔了外界的声浪，曲明杰在心里叹气。

他觉得晏麒周身的空气冷的快结冰，让他大气不敢喘。他想起队员们曾评论晏麒，说晏麒生气时的眼神里充满杀气，注视他们的时候，感觉比死过一回还要可怕。

曲明杰原先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来晏麒生气的状态确实很吓人，像置身寒冰刺骨的冬天，周围布满冰霜。

两人共事一年多，曲明杰还是头一次见晏麒这样。平时他虽说冷是冷了点，但还算正常，而此时此刻，他既冰冷，同时又有那么点儿不太正常。

曲明杰知道，震怒时人总是需要找发泄的方式，否则一定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