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灰狼簇拥着彼此,从驴车上下来,直奔府衙明堂而来。
受伤的灰狼绷带脱落,遮住了半只眼睛,视线受到一定的阻碍。它冲进人群,把叼着的包袱扔下,正想退至堂外,一不留神,就撞到毛家村里正的腿上。
里正吓得叫了出来。
不仅里正,堂上的官吏、原告、被告都面面相觑。
身后的灰狼们被人多势众吓退,缩在门口的阴影处,犹豫着要不要近前。
圈椅上的卢太守瞪大了眼睛。
他把自己从椅子里拔出来,与绑着绷带的灰狼对视,开始问一些众人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会说话吗?”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你叫什么名?年岁几何?家住何方?”
刚进明堂的小徐听见卢太守这随口几问,差点趔趄,连忙近前低声说道,“太守,它不会说话。”
卢太守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视线在堂中打转,最后用眼神询问元黎。
见元黎无奈摇头,卢太守便失魂落魄回到圈椅里。
刑狱主事拾起包袱,招呼蔡家人查看。
又问邝药师和毛大福,“这是你俩救的狼?”
灰狼耸了耸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围着二人转了一圈。
邝药师点头,“是它。”
他忍了忍,终是没有憋住,“才过几天,这绷带怎么烂成这样。”
邝药师一把将灰狼薅过去查看额头的伤口,灰狼乖觉地任他检视。
蔡父避开灰狼,小心检查被灰狼糟践得破烂不堪的包袱,郑重道,“这是我府上的金器无疑。”
他将包袱交还给刑狱主事,朝邝毛二人叉手,“我与家人寻求真相心切,二位莫怪。”
邝药师一心给灰狼重新包扎,左耳进右耳出,毛大福撇撇嘴,却也潇洒地摆了摆手。
卢太守淡淡一笑,“既有了线索,派人去周围村落搜索查访,还几位公道。”
刑狱主事叉手称是,还未具体指派到人,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胥吏。
那胥吏禀道,“外头……犯人来自首了!”
蔡父和蔡管家猛地扭头。
胥吏恨自己嘴拙,急忙补充道,“也不是,嗨呀,狼把他带来了!”
众人快步迈出门去,只见府衙门口,一人跑丢了鞋子,脚上通红,甚至有石子嵌在里边。一步一个血渍,好不狼狈。
他龇牙咧嘴,颇为痛苦,大声呼喊着,“救命!救命!狼要吃我!快把我抓走!”
一头健硕的灰狼紧追在他身后,数次咬中他的小腿,甚至撕下一块肉。
它身上还坐着一只土黄色的穿山甲,紧攥灰狼的头毛,看起来威风凛凛。
卢太守感慨道,“好一幅奇景!”
呼救的人被府兵镇压,灰狼才一改方才狠厉追逐的模样,亲亲热热与伙伴碰头。
他与穿山甲都没忘元黎答应的报酬,此时目光灼灼盯着元黎和阿白。
“就一会儿,等他们审完案子就给。”
一狼一甲这才放心坐下,又立即被蔡管事一声暴怒给喝住,登时毫毛竖立,支起耳朵。
“丛薪!竟然是你!”
丛薪是蔡家商队的随扈,蔡父久不出门,并不认识。
但蔡管事可太熟悉了,此人性格刚直,多次与商队伙伴发生口角,一气之下便自行离去了。
蔡管事悲愤道,“四郎与你有何过节?你扬言要走,他甚至还给你多发了一月银钱!”
丛薪被扣押着,虚弱地辩驳道,“我没想杀人,我就是问四郎要些钱财!谁知……”
堂上顿时吵嚷起来。
卢太守看着几人纠葛不清,叹一口气,转头低声问坐在元黎旁边的灰狼。
“这只会说话吗?穿山甲会吗?”
他已然做好了再次遗憾的准备。
穿山甲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诶,我吗?”
卢太守眨眨眼,听着堂下的人命案子,努力压下喜意,维持住一府衙门的颜面,偷摸普查郡内穿山甲的生平。
“你有家吗?”
卢太守家中早年聘过一只狸奴,可惜它老了,葬去之后再也没有新的小宠。卢夫人也曾想过要不要再领一只动物回来,可卢太守不愿。
那些都是俗物!怎么能比得上保家仙!
穿山甲活到一把年纪,头一回有人问他如此没有礼貌的话。
他张开尖尖的嘴,气愤道,“谁没有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