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即身体绷直。
那只手却在肩头轻轻拍起来,他的声音困倦,又强撑着,如同在赤霞山上生病那夜,他迷糊地用哄小孩口吻安抚她:“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白兰即慢慢攥住了被角,将头深埋入枕中。
中原做菜炒菜蒸炸,色香味俱,潜北更多烤和煮,保留更多原本的滋味也更加方便。
白兰即自从来了潜北就没有吃过一次好的,陈素寰却把额纳教得了已一手好厨艺,竟让她在这隔世的山中吃到了濡鸡和鲫鱼脍。
一口下肚,忍不住眯起眼叹息。
这样的美食,一吃就是许多日,近日养腿伤,白兰即不是睡觉就是吃饭,唯一的活动便是教陈素寰练刀,也就是几个防身的招式,她身子不方便,只动手就行。
菩疑则在不下雪的时候和额纳一起去打猎,但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做手工活,榫卯结构的圈椅、编藤塌面,还给陈素寰的孩子做了一张宝宝床,把她哄得心花怒放。
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一双灵巧的手,眼见着家里精致素净的玩意儿一件件多了起来,半个月过去,家具几乎被菩疑换了大半。
额纳打趣说,那些东西放在市面上可得卖出不低的价格,这几顿饭可太值得了。
过年时陈素寰的肚子已经大了,害喜得厉害,主菜迟迟未定,大家在几个肉菜里犹豫不决,陈素寰苦着一张脸,听着他们报菜名,抬脚又去吐了。
白兰即忽然提议:“不如我们包饺子吧。”
刚进门的陈素寰眼睛亮了起来,立刻附和:“这个好,在中原,饺子代表着美满团圆,过年吃最合适。”
两个潜北的男人都没有见过这东西,主厨便成了白兰即,她指挥着他们和面、搅馅,又特意给陈素寰做了味素的,还私下里问额纳借来了几枚铜钱。
白兰即嘴角浮着浅浅笑意,学着皇后从前那样的做法,把铜钱混入饺子陷里,然后偷偷用指甲掐出印记。
个把时辰之后,几盘奇形怪状的饺子便下了锅,每个人都吃到了代表着健康顺意的钱币。
饭后他们坐在依然枝叶繁茂的樟树下围炉煮酒,铁盘上放着零散的坚果,烤得油脂香气迸发。
菩疑和额纳喝得多了开始放声大唱,悠长古老的潜北音调被他们唱的欢腾激昂,扯着嗓子东倒西歪。
白兰即也慢慢吞吞喝了半壶,晃神时被菩疑拽起来,没头没脑地要去种树。
他在院子里晃圈找位置,白兰即仔细一看,他手里竟然真的抓着几根枝苗。
“今日打猎,路过柿子树,我还欠你一颗呢。”菩疑指着离门最近的空地问白兰即,酒意染地两颊红扑扑的,“就种在这里好不好?下次再来时,远远的就能看见满树的柿子。”
白兰即张张嘴,扫兴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被咽下去,点头应了声好。
菩疑挑选的枝条健壮,有许多芽眼,他说这样的枝条就算嫁接了也能最大程度保持母本的优良。
他蹲下来用小锄头刨了个深坑,剥开树苗细嫩的外皮,削口桩接,然后和接穗的枝条紧贴一起,缠紧固定。
白兰即在旁白看得稀奇,忽然觉得他可太聪明了。
不肯打仗不去争权又怎么,被笑几声而已,可是天地皆宽,要是做菩疑,就能做天底下所有有趣事。
这一生也太浪漫。
他干完活,怕自己忘记,对陈素寰再三叮嘱,嫁接苗长到一定高度时,要解绑绑缚物,以免束缚生长。
又借来了一根银针,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素寰还在地上用树枝描了几个字,白兰即想去看时迅速被菩疑用脚擦去。
然后他拿起小苗认真在上面刻下什么。
白兰即嗤他:“故弄玄虚。”
菩疑飞眉:“柿子树长大了你就能看见了。”
“多久能长大?”
“三、四年。”菩疑写好了,把树苗种下去,“但我们每年都可以来给它施肥。”
他说的无比自然,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惜没有烟花,过年没有烟花总觉得少了什么。”菩疑咂咂舌,左右张望,忽然跑到一旁用力踹了一脚树干,残雪纷落,他跑回白兰即身边,“转瞬即逝,当作是放了把烟花。”
额纳一个人喝了好几杯酒才发现人都不见了,找过来怪罪她们抛下自己在玩雪,嘴里嘟嘟囔囔不高兴,也上去踹。
漫天瞬白无止,菩疑在飞雪中凝视着她的眼睛:“中原过年时不是都要说吉祥话吗,小白兰,你跟我一起说一样的,行不行?”
“你就说,愿人间经年,欢愉胜意,日日如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