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即忍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救我?”
菩疑翻身上去,从她的腰侧穿过牵住了缰绳,呼吸吹洒在她耳畔:“我救过不少人,也救动物,为什么不能救你?”
“你如此行事,霍讷耶不会放过你。”
菩疑露出一口白牙:“多谢关心。”
他带着白兰即在硝烟里穿行,身下的马却忽而受惊,摇晃乱踩、嘶鸣不止,白兰即手中的弯月簪猛然出手,旋飞入身后,射穿来偷袭的那个奴隶的眼睛。
白兰即拉着他滚下马去:“在马上目标太大了,这里恐有其他部落的奸细,杀了你可以挑起乌赫和节虞部的战争。”
她走过去割断了此人的咽喉,在衣服上擦干了上面的血迹。
菩疑叹服:“你这个手法,不如去跟我宰狼。”
白兰即神色却凝重起来,菩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此刻的烟尘已经快散了,近距离足以视目,远处的小女孩被推到在地,督工的刀穿过了她母亲的腹部。
不止是他们,那些护军所谓的抓捕也是拦杀。
白兰即正待上前,却见一把飞刀从头顶劈入了督军的脑袋。
对面的人飞快冲来,看得出是个练家子,身子却单薄瘦弱。
他的发髻也歪了,碎发和脏污扒在脸上,白兰即仍然认出了他。
——许铭。
程恒嘴里已经战死的许铭。
白兰即如同被射中,震在原地。
菩疑拽了她两次没有拽动,走到面前才发现她浑身颤栗,忙问:“是不是伤口疼?”
对面那人亦发现了她的存在,把小女孩抓到角落放下,一路杀来。
白兰即甚至都忘记菩疑还在旁白,径直冲上去,像从前一样双手拍在他肩膀。
还未等她检查伤势,许铭已经跪下,先她一步道:“参见殿下,我是白焰军的炊事军,昨夜的军歌是我唱的。”
他脸上的病气更重了,想来一直勉励支撑,那双丹凤眼却欢喜发亮的看着她。
许铭的身体一向不行,在白焰军时白兰即每日都给他煨着汤药,脑子却好,每每都能想到诡奇的点子制敌,再绝境的时候都有对策,被白兰即叫做小军师,破格提了副将,不过未上过战场,乌赫的人并不认识他的脸。
白兰即明白他的意思,将他扶起,压抑住喉中哽咽:“活着就好。”
这时被放到角落的小女孩却直奔白兰即,紧紧抱着她的大腿:“你真的是我们的公主吗?你是宁和公主吗?”
白兰即犹豫了一下:“我是。”
“公主是来救我们的吗?”
她期盼着问了一个天真、残忍的问题。
白兰即不敢回答,含泪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转向菩疑:“这些奴隶是我们放出来的,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们被杀掉,先救人。”
菩疑在她们之间看来看去:“我跟你一起。”
白兰即推了他一把:“救人!”
她把小孩放到铁笼里,也加入混战,主要是阻拦护军乱杀,顺带助帮一把奴隶逃跑。
动手的空隙时用目光跟许铭隐晦接触,一触即分,两人慢慢靠拢。
“这地方可有异常?”
许铭先是摇头,说督工让他们成日做工,不曾有异常。
又眸光一动,压低头快速说:“我们有一个中有一个女子,只知道姓李,大家就叫她李氏,很得上面的喜欢,总是有人来将她带走,只有清点人数时才放回来。督工也对她优容,并不让她做辛苦的活计。听说有位身居要职的将军很喜欢她,她曾对大家提过那将军会替她拿回奴契,解救她离开。”
“自从她被将军看上后,李氏就没有在俘虏营过过夜了,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没有人再来过。”
“哪个将军?”
许铭:“不知道名字。个头不算高,齐我耳朵,督工叫他浮将军,眼睛上有一条长疤,从眉弓贯穿到了下眼帘。”
白兰即不曾听说是哪个跟她对战过的将军姓浮,倒是厄今身边有个副将,脸上有这么一条长疤。
最近没来过,厄今也出征了,正好对上。
现在不宜思索,白兰即抢来匹马,驱到许铭面前,“你先走。”
许铭却提起两个奴隶丢了上去,用力拍了马臀。
“就算是死,末将也要死在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将军的地方。”许铭斩钉截铁。
白兰即心中发酸,不再勉强:“等会你就假装被督工抓住。”
“是,”许铭跟从前一样笑了笑,他长得文弱白净,瞧只小猫,总叫人心里平和。
“将军不要惦记我,我不重要,你一定要活着。”
白兰即:“我们都要活着。”
一点点希冀就够了,足够了。
她眼睛晕了一层水汽,却更加明亮,手中弯月簪挥动得酣畅淋漓,这正好可以避开南一剑术。
白兰即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昨夜灰败的念头让她觉得惭愧,此刻胸口沸热,浑身也充满了力气,就连穿胸的伤口也只是酥酥麻麻的痒。
她杀出一条血路:“走这边!”
奴隶们疯狂逃窜,然而大军忽至,以雷霆之势碾压过来,将队伍冲乱。
士兵们拔刀抽鞭暴力镇压奴隶,不消片刻,大半赶回了铁笼,秩序归原。
菩疑赶来,一箭射伤对白兰即挥刀的士兵,将她扣在自己身边。
霍讷耶在几个将军的簇拥下驭马而来,他神色肃穆,怒意难掩。
赤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抢先道:“菩疑,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攻打外祖的部落!”厄今也慢悠悠上前:“刚回来就碰上这出大戏,真是精彩。”
菩疑亦笑了:“外爷难道不喜欢这份礼物吗?”
狼主凋零龙首军已经取来了炸雷的残留物质:“禀狼主,是火药。”
原本还喧闹周遭安静下去。
霍讷耶伸手接了过去,白布里包裹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铁片和黑色的熔融物,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及硝烟味。
“外爷未免太小气了,不过就是借个地方试试威力,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派这么多人来拿我。”
萳临离潜北最近,要说攻打,是最方便的一只猎物。
可他们不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这些年研制出了火药,投石机一出可谓寸草不生,再多的人马也能炸得肢飞肉碎。
潜北不得不舍近求远,把目光放向大昭。
如果他们也有火药……
霍讷耶眼中怒色已散:“这是你做出来的?”
菩疑微微一笑:“外爷喜欢,我再做一些,给外爷炸几只野味来吃。”
霍讷耶哈哈大笑,周围的将军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军的威压消弭无形,场中一时只有奉承夸赞。
“小世子如此年轻,便将有不世之功!”
“得其小世子,长生天佑我乌赫!”
霍讷耶将菩疑唤到身旁去,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脸:“所有子孙辈里,你最出色。”
他指向白兰即:“那个女人,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了。”
菩疑行了一礼,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多谢外爷。”
他们来时的山丘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身影。
柳赴瞧着场下发生的一切,嘴角微扬:“这就是宁和公主,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