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晦气,好好的被分到来伺候废人。”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眼看又要下雪,春凳儿抬得我肩疼手冷。”
凛冽的寒风中,四个奴隶抬着两根粗长的竹竿,竹竿和竹竿之间横套着一个网兜,里面塞了块木板,一个紧闭双眼的女人躺在上面。
几人避着营帐暗夜急行。
“是啊,都快死了,还折腾我们,狼主到底为什么留着她,要我说就应该千刀万剐,已敬战死的男人们。”
“好像是三王子保了她。”
“被污染的血脉,果然是下贱。”
“行了,你胆子太大了,好歹算是个王子。”
“没有权力没有军功的王子,又不强壮,在狼主心里应该还不如四王子身边的一个副将吧。”
几人哄笑,脚步却不停,转眼间到了圣帐。
已经有人等在里面,她们放下春凳儿参差不齐地行了礼,每人得到了一匹彩绢。
阿惹耐神色温和:“劳烦各位,还和之前一样,不要生张。”
奴隶们应了是,又郑重在齐格松的棺椁前拜了拜,离开了。
阿惹耐瞧了一眼春凳儿上的女人,又从祭桌下掏出一只肥硕的野兔,解开它本就包扎的右腿,重新割开、放血、倒入祭碗中,再次包扎好。
他蹲下身,手抚过她散乱的发丝,神色昧在阴影中不定:“一旦狼主发现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一定会趁你还剩最后一口气将你剥皮。白兰即,你最好对得起我费的这些心思。”
女子终于有了动静,却是眉头皱起,费劲力气地撇开头,让脸颊离开了那只手。
她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我绝不会死,至少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很快,白兰即又被人抬回毡帐。
帐中弥漫着浓苦的药味,塔拉和麦歌在巫医的指挥下一刻不停的捣药、熬煮,又给她内服、外敷。
三个时辰才能把全身的伤患处理一遍,可是那点存药已经见底,不得已塔拉连夜去请阿惹耐过来,告知实情。
“可敦一直高烧不退,没有健骨最重要的虎骨都是无用功,只能暂时缓解她的伤势,何况这些伤药已经是见底,镇痛的洋金花也没了,可敦只能生熬。”
床上的人又昏死过去,就连梦中她都是防备的模样,眉心蹙着,额头上的冷汗擦也擦不完。
“她很能忍,不能止痛也没什么。”
阿惹耐在床前看着了一会,目光沉沉,终于还是说,“药我会想办法的。”
塔拉趁机跪了下去:“我听说小世子平日里就爱救治人,他那一定有很多药,三王子不妨。”
她话未说完,怎知阿惹耐一口回绝:“小世子还在熬鹰,不可打扰。”
塔拉心下着急,又不敢冲撞了主子,怯怯说:“奴可以试一试、小世子很好说话,说不定不会怪罪我。”
“不行!”阿惹耐严厉的眸光扫来,“这件事情绝不能告诉他,狼主不喜欢小世子掺合这女人的事,你不要犯忌。”
塔拉砰砰磕头,连连告罪。
阿惹耐走后,麦歌将她扶了起来:“白兰即活着我们也是脑袋别在人家脖子上,她要是死了,我们也得牵连,认命吧。”
塔拉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她守在白兰即榻边,期望阿惹耐能够拿来更多的伤药,可是却先等来个不速之客。
两人上前行礼:“四王子吉。”
厄今饶过她们看向仍昏睡不醒的白兰即,惊讶又幸灾乐祸地挑眉:“都四日了还躺着,看来这一次确实伤得很重。”
又随手拿起边上的药,一碗尽数浇落在白兰即脸上,将她呛醒。
塔拉麦歌埋着头眼神乱窜,焦急又无可奈何。
两个下属强硬地将白兰即拉起,厄今在她跟前抖开一张纸,上面列举了数十来个名字。
那些都是大昭的将军的名字,看清楚的刹那,白兰即瞳孔皱缩。
厄今微微一笑:“告诉我,这些人的作战习惯、善用的武器、性格,你想要多少药,我都可以供给你。”
白兰即剧烈挣扎起来:“做梦!”
又是一碗药扑来,残渣覆面,药汁顺着她冷毅的棱角滴滴答答滑落,反而将她扑清醒了,白兰即默了默:“你想攻打大昭?”
“也不是,有备无患嘛。”
白兰即眼眸微动:“厄今将军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事,这是霍讷耶的想法,还是说这是你的野心?你猜为什么我来此已久,霍讷耶却没有逼迫我出卖故国,要是想的话,我身上能挖出来的远不止这些。”
厄今笑意不变,就这么柔和而毛骨悚然地看着她:“是啊,白家的人嘛,总是霁月清风的。”
白兰即便渐渐明白过来,厄今这是在搓磨她的心志。
“我可以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你如今也就是半个废人,就算活着,此生也不可能离开乌赫,大昭是你前半辈子的事情了,你为他们已经做尽,何必再为此赴命?”
白兰即重新閤眼:“塔拉,送客。”
帐中一刻不歇的煨着药,燃着火炉,白兰即醒了睡睡了醒,昏昏沉沉不知年月。
她有时冷,盖着三四张皮毛都不够,有时又热,恨不能穿着亵衣冲出去,送到她嘴边的药越来越淡,一锅药要煮两日才舍得倒掉,只能抱紧那柄木剑。
塔拉几次惊醒都以为她死了,上前去探她的鼻息,又总留着一丝微弱的热气。
白兰即的求生意志很强,给什么她都愿意吃,吞不下就用水咽,上药时任人折腾没出过声,只是反复恳请麦歌将她抬到帐帘边上去,好叫她还看一看这尘世。
外面开始下雪,潜北的雪很大块,像树叶一样大片纷落,风烈如刀,打开帐帘就将里面的热气吹了个精光,麦歌便只给她束起一半,白兰即也觉得心满意足,她宁愿冻一冻,看着起伏的黄色草场、宽阔的天穹,也不愿意黯然死在毡包。
一盏茶的功夫帐帘就会被重新关上,白兰即也不愿意挪动,就躺在原地,从边边缝缝里听被羊毛毡隔绝了之后的微弱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