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即一次又一次在翻滚中挣扎去看,却瞧见是赤那。
她一开始不明白从此子跟她如何有激烈的深仇大恨,渐渐在却想起来了。
这里的人,都曾吃过白家的败仗,赤那也不例外,可他称得上是惨败。
那年白家几个主将都死绝了,只剩下几个不知名的小辈。骠骑将军、云麾将军盯着萳临动不得,大昭战力衰败,朝中好几位将军接连受挫。
那时候忽然有一将军请战潜北,用白枞最拿手的战车、骑兵、步兵、弓箭手组成的车营为堂堂之阵,正面迎敌,与厄今对战。
但还有一只名不见经传的队伍绕过了赤封山,直指潜北,那时乌赫没有当一回事。
赤封山险峻,车马难行,铁骑是拖累,粮草辎重更不好过,是潜北草原的一道天然屏障,来攻打的人都是想要偷袭却白白送死的蠢货。
好守便意味着难有军功,赤那没看上这里,认为这种地方齐勒那个废物去足够。
他也想去对战主将,但被厄今先行撺掇霍讷耶把他打发去了赤封山。
赤那憋着气,到阵前一看,主将竟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
他讥讽这个小女将时还不忘痛骂厄今。
可是谁也没料到,他偏偏就被这个小丫头制住了,长蛇阵前后夹击龙走蛇游,卷碎了他的步兵。
堂堂之阵是她教给朝中将军的,可此役真正的主将却是十五岁的白兰即。
她在赤封山撕开了血口,一路快攻,杀入了草原,风云残卷般收割了一波人头,等到厄今撤军来追又头也不回地跑了。
白兰即由此扬名,赤那被厄今追着讽了三年。
这场败仗带给赤那的羞耻感记到如今,他恨不能用砍刀将白兰即的肉一片片削下煮汤。
可这丫头后来成了大昭的坤定侯,位高权重,手掌重兵,大昭的帝后更是拿她当眼珠子一般疼爱。
再遇白兰即时她已经是坐镇后方的主帅,身系三十万兵马,任凭赤那挑衅从不对阵。
按照中原人的说法,斩旗陷阵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
白兰即是国之重臣,不知多少人性命挂在她的战袍之下,既有尊容的身份,便不能再冒巨大的风险。
放他娘的狗屁,就是贪生怕死!
赤那还以为再也报不了当年羞辱之仇,谁知风水轮流,如今高高在上的女侯只是阶下囚。
既然她不能死,便让她生不如死!
赤那平常用的混赤刀重达八十斤,那是他独门武器,常人要是中他一刀能当场毙命,陷地两寸,本就是一身蛮力。如今抡起柳球更是量身定做一般。他将白兰即满场驱赶,抛来飞去,频繁打断比赛,惹得其余追赶的人次次落空,抱怨连连。
关系好的直接破口大骂。
赤那乐此不疲:“老子他娘的就是没玩够,怎样?”
哄闹声中有马蹄声奔近训练场,有人远远的便高喊了一声:“阿加托!”
潜北话里舅舅的意思。
当下里,四个王子一起抬了头。
马背上的少年像一支轻灵的箭,背上鼓动的黑色长发如同他滑亮的箭羽,立领蓝色长袍上的缠枝佛莲暗纹从日光下过渡,然后显现。
“这么热闹,怎地没人叫上我?”
认出他的那一刻所有人下意识停下了动作,将军们稀稀拉拉行了鞠躬礼,齐勒快乐招手,阿惹耐温和点头,赤那大喊了一声“小侄子”,就连厄今都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来。
白兰即终于获得了将近半个时辰以来短暂而宝贵的喘息,她甚至没有力气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像是死去一般闭上了眼。
少年一一微笑回应,却路过离他最近的厄今时一夹马腹朝他直冲撞去,随着他的动作,腰间佩戴着一串彩色绸带串起来的箭头叮当作响。厄今骇出一身冷汗,紧急掉转马头,手中的软铁九骨鞭却被顺势抽走。
“菩疑!”
对面凛傲的笑意扩散至绷紧分明的下额,他朝柳球那边望去,球中女子恹恹缩成了一团,身上的血迹渗伤鹅黄色长袍上,像一只受伤的百灵鸟,可是世上没有哪只鸟会有这样浓烈杀意。
菩疑自有记忆以来就跟各种飞禽走兽搏命,他熟悉这种味道,仿佛是食物的香气一般难以掩盖,不必走近就能探知。
这实在有意思。
“那就是我的三舅母?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趣事儿,原来是舅舅们齐聚在此丢脸啊。”
众人面色各异,赤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就他欺负白兰即最狠,面色也最难看:“臭小子,不懂别乱说。”
厄今蹙眉伸手,耐着性子哄道:“菩疑,小孩别掺合大人的事,把鞭子给我。”
“我今年便要满二十了,四舅舅不要小气,”菩疑朗声一笑,远远喊了一声,“喂,三舅母!他们以多对一,要不要我帮你打回去!”
这个声音……
球中的白兰即眼睫颤动,霍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