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得让首次的来访者下意识地敛声屏气,贺怀清不受控制地发抖,只觉得眼前划过无数的白刺得脑子的某根弦连带身子摇摇欲坠,下边也摆着偌大的桌案和供人跪拜的蒲团,她险些腿发软就要跪拜下去。
两边是向上交叉的楼梯,士兵弓腰摆出“请”的姿势,要她从左边上去,贺怀清深吸口气,紧紧地抓住扶手,腾出来的手提拎着裙摆,百爪挠心地沉重前进,来到扇门前,门被推开后,慢慢的,先是羌满的脸……
再是羌怨的,还是那张意兴索然的面貌,熟悉得竟宽慰了些她的情绪,接着是那日见到的老妇人的,最后……最后……是羌生的……刹那,她便知道了她的结局,才因为羌怨在而构建好的城墙顷刻崩塌。
她如坠深渊般冻在原地,男人阴鸷地歪嘴笑,撑住膝盖站起来,消瘦的面颊从两侧凹陷下去,宛若吃人的恶鬼尖酸刻薄,他把贺怀清垂落在鬓间的头发别到耳后,手顺势滑落在她的后脖颈处,发狠地捏住,迫使少女和他对视,问道,
“一路的景色可还喜欢?”
老妇人或许察觉出两人的关系微妙但是不甚在意,让羌生把贺怀清带入桌,甚至还笑着嗔怪道,
“这姊姊妹妹都在这里呢!快来坐!”
仿佛方才的恐吓只是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羌满不以为意地给羌怨的杯里斟满酒,正预备叫姐姐尝尝时,她发现对方的视线锁住惊惧的少女。
而那少女也可怜地泪汪汪地看向姐姐。羌满五官皱成团,阿姐什么时候和帝姬关系能好到席间眉目传情的地步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倘若阿姐真的不忍心,也不会答应阿嬢的请求,把这个柔弱的少女囚禁在此深宫中,整日吃斋念佛,还要面对精神状态堪忧的男人。
“来,阿姐尝尝看这酒,是从希斯被人运过来的……”
羌怨回神,小幅度地垂眸,晶莹剔透的酒在杯里晃晃荡荡,倒映出自己的面无表情。她并没有喝,而是坦率地注视羌母说道,
“楼兰还有许多要务需要处理,这顿饭实属不可吃太久。”
羌母颇为遗憾,但她也习惯羌怨的疏离,便捏捏对方的肩膀。
“好好好,不过好歹也尝尝,过会儿你忙,便走。”
羌生倒是不客气地已经动筷子,还时不时地用胳膊肘戳戳贺怀清叫她也动作起来,在羌怨那里吃冷的羌母自然把注意转移到这位即将过门的王妃身上,那是越看越喜欢,但是……少女的含情目早就黏死在羌怨那处,魂似柳絮吹欲碎,满眸子哀怨。
她不动声色地婉转下心思,感情这种东西最难藏,一来一去间,她就知道几人的小九九是什么,不过,羌怨模样中看、能力又强,照顾下异国他乡的女人让人家赖上也情有可原,不过到底是弟弟的妻子,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要再斟酌斟酌。
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贺怀清狠狠咬着后槽牙,把筷子捣着碗,这时候装瞎子,果然蛇鼠一窝,就不该对羌怨抱有期待,指望她……指望她怜爱自己。这两个字让本人有点羞怯,隐秘的奢求让贺怀清阖眸,自己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羌怨虽然表面在和羌满交谈,但余光一直在关注少女,终于,在对方要把碗捣烂的时候,她忍不住地抬手打断妹妹的滔滔不绝,说道,
“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前殿了,王妃还有耳疾需要我医治,我便也把王妃带走了——阿满,你在这里多陪会儿。”
“唔——”
羌满怏怏地噘嘴,还是应承下来。
羌母却讶异地扬扬眉,手上的佛串转了圈,这小姑娘还真了不得,怨儿都甘心察言观色去体谅她的情绪……羌怨要人,她也没不放的道理,便照常嘱咐几句。
贺怀清正埋头把他们从头到尾都诅咒着不得好死,忽然,清苦香钻进鼻腔,她顿住,独属于羌怨的味道,羌怨要走吗?酸坛子在心头打翻,既觉得自己得到了拯救,又感到无止境的迷惘,眼睛无能为力地蒸腾出雾气,说不上缘由,她走就走好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贺怀清吸吸鼻子,轻轻地骂自己没出息,女人最会说谎和装深情了。但,清苦味越来越浓郁,直到自己肩上落下弯月亮。
羌怨轻柔地半揽起她,不过依旧没有离开,似乎还在同别人说话,贺怀清也不知道是脑子被突如其来的宠爱溺得不清醒还是如何,居然伸手胆大妄为地悄悄掐下羌怨的腰,嘟囔她的做法,为什么最后把自己带走……还不如直接叫她不要过来!她不会感激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的!
楼兰殿下正蹙眉教训羌生,被怀里人猝不及防的暧昧粘腻得连带嘴巴也张不开,她略微诧异地低眼,看见少女弯翘的睫毛上早沾了细碎的泪珠,便连同羌生继续说下去的心思也打消。
“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再惹出什么祸来,没人能替你说话。”
好在桌上三人都在灰溜溜地洗耳恭听,无人注意到她们的暗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