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满打量从不远处悠闲而来的白面男人，太阳刺得她看不太真切面貌。

“郑休。”

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前缀，以及礼貌的问询，声音透着轻浮的狂妄，女子朝他简单地颔首，也如法炮制地自我介绍。

“羌满。”

“久仰大名。”

男人朝她微微点头，但是脸上的笑容直到变得僵硬都没有收到他所期望的恭维，渐渐挂不住脸面，暗地里啐口水，果然是蛮夷人，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得。

羌满还火上添油，虽然只是实话实说。

“我认得你们那虞将军，叫什么？虞……泱？怎么不是她来护送。”

“……”

男人咬碎后槽牙，瞪住压根不正眼瞧他的羌满，但无论如何对方的地位还不是他能碰瓷的，只好按压下心中的怨恨，平静道，

“虞小将军还有要事处理。”

真无趣。羌满轻嗤，本以为还能再见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害她期待好久。

“沙漠夜晚风沙大，接下来的路要辛苦点，这儿休息处隔得比较远。”

男人这次只是轻飘飘地瞥眼她，除此之外再无反馈，方才的冒犯让他不愿再同羌满交流。

“你先带着队，我去看看公主的状态。”

“是容乐帝姬。”

男人出言更改她的称呼，还没嫁过去就要入乡随俗，把大商当做什么了？男人蹙眉微不可察地翻个白眼。

羌满张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来什么，甩下辫子就调转马首，晃到轿子附近。

她清清嗓子，尽量温柔地喊着轿中的人。

“楼兰羌满见过帝姬——”

等待片刻后只有风沙糊在脸上。

没反应？她皱皱眉，憋红脸又喊一遍。

……

冷静、冷静、冷静。

阿姐说要是敢把帝姬吓到，回去就把我扒层皮，要冷静，羌满。她深吸口气，不知疲倦地再次重复问候，轿中的人充耳不闻，这行为落在她眼中充斥着倨傲无礼。

羌满捏住缰绳的手背青筋都暴出，她咬牙切齿，满心的浊气不知往哪里发泄，腹诽果然不能对大商人有任何滤镜，他们依旧是这幅高高在上令人厌恶的模样。

她也没继续客气下去，毕竟万一轿子里真出什么事，她还是交待不起的，便伸手粗暴地掀开轿帘，她倒要看看轿子里坐的人是何等的刻薄面相、傲慢不逊，敢无视她的问候。

“哗啦”——热风争先恐后地拥进轿子，贺怀清吓得一抖，疑惑地向前探探身子，露出大半的脸包括艴然不悦的眉眼，谁这么莽撞？不知道轿子里本来就已经很热了吗？还灌热气进来？

贺怀清蹙眉和羌满对上眸，愣怔住，彻底傻眼，感觉对方的胳膊有她腰那么粗了！便识相地舒展眉梢，尴尬地朝那人笑笑，好像有点惹不起眼前这黑皮美人，不夸张地说她能徒手把自己脖子扭断……

“额——冒犯了。”

贺怀清注意到她的唇部动作，及时读懂对方的话，旋即轻轻摇头，表示无碍，随后视线就又被红艳艳蒙得满满当当，她松口气，没露馅，便继续瘫在轿子里，更加用力地摇起蒲扇。

帘子被放下。羌满瞳孔还呈现扩张的状态，她好像看到神仙了，帝姬在轿子里闷得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被光一照，整个人亮堂堂的，嗔怪的神色叫那张小脸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像朦胧的皎月，让羌满迷糊得喉头一滞，顿时人间颜色如尘土，方才的怨气烟消云散。

现下人家的模样消失在眼前，她还眨眨眼，回味无穷似的注视被挡得严严实实的轿内风景，真是便宜那个病秧子，不过也难怪他对这姑娘一见钟情。

贺怀清则在揣测她的身份，看打扮估计也是个将军级别的人物，没有同中原女子裹的那么严实，大咧咧地把半只精壮的胳膊完整地露在外面，展露出姣好的肌肉线条。

辫发中闪着或白或金的色彩，在黑色皮肤的衬托下过于夺目，面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五官锋利，倒和祝三娘有几分相像。

祝三娘……她如梦初醒，也不知她和那女鬼是福是祸，想到那当时在街上流利除鬼的女人，她便给她们捏把汗。

还有那个男人……贺怀清到晚上算是知道他的成败了。

她一如既往地在镜子面前准备梳妆，但里头的样貌在脑海中渐渐明了。

她猛然瞪住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什么意思？！这不是她自己的脸吗？！她怎么变回来了？！

眼下的那枚痣被白皙的肌肤衬托的分外显眼，她难以置信地阖眼，又重新睁开一次。

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地往上爬。

既然男人为她塑造的容貌失效，那它赋予的能力估计也要消失。

果不其然，贺怀清只能看见周围人的唇部在动，再也不能判断出他们所说的话……

简直是麻绳专挑细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