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出来了?”闻浔因趁着月色朦胧,悄悄牵起陈从玉的手,他面带笑意,眼睛很亮,在黑夜里都分外明显。
“等你。”
陈从玉的话让闻浔因很是受用,他歪头靠在陈从玉肩上,一切再美好不过。
突然闻浔因鼻头动了动,像是在自己的领地闻到了其他雄兽的气味,烦躁怀疑一齐出现在脸上:“你身上有血腥气,你去找霍栖洲了?”
陈从玉乜他一眼:“怎么?你生气了?”
闻浔因:“没有,怎么会,只是他重伤,还是好好养伤吧。”
两人又进了屋,里面长时间没人,火炉也因为冬天渐渐过去,不在供应,微微有些冷。
闻浔因拿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暖被窝,其实两人身体都算不错,大可不必如此。但闻浔因从乐意在这些事上亲力亲为,不厌其烦地安排陈从玉的一切。
陈从玉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碌,帐里安静,只有细碎的动静,他面色平静,似乎再思索什么什么,片刻后他冷不丁开口:“待你将幽州的事解决的七七八八,就随我到云州一趟。”
“去云州做什么?”闻浔因手中的动作骤然停下,接着又掩饰性地继续整理床褥,从背面看起来好无异样。
“云州是我家,你不想去?”陈从玉反问,他有些不自然地解释,“云州还有我一些兄弟姐妹在,关系很好都是一家人,带你去见见,还有……还有我的身份,届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身份,这是这个秘密第一次在他们之间挑明,闻浔因的身份已经明了,即使之前两人之间有过龉龃,可现在冻疮挑开,伤口已然大好,虽然他们因为立场不同,有诸多隐瞒,可现在闻浔因全部坦白,没道理陈从玉这里什么都不交代。
他说出来,期待对方的回答,他在这个平均年龄并不大的朝代,已经不年轻了。
他的前半生波澜起伏,幼年父母身亡,半大的时候被拐走,唯一的亲人被活活饿死。此后又在夜敕厮杀十数年,任人摆布,杀孽深重,被当做杀人工具控制了十数年。
他受够了。
如果之后他陈从玉仍会被卷进权利中心,注定成为别人棋盘里的棋子,被上位者玩弄命运。
那他希望,起码他的感情,是由他自己做主,起码此刻的时光是全然坦诚真挚的。
他赤条条一个人,除了真心,已经没什么可以再给对方了。
陈从玉还记得那日从京城带人逃跑,怀里还放着的金钗之前给的解毒药方,心里下定主意,要捂着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一辈子,自此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做那个云州收尸人陈从玉,绝不再回去。
他说出来,心里竟松了口气,他还怕什么,闻浔因早就对他的身份有了解有准备,他说出来,博一个真心又能有什么?
陈从玉犹如实质的目光仿佛盯穿了闻浔因,闻浔因有些呆了,他知道陈从玉是夜敕是一回事,陈从玉愿意向他坦诚又是一回事。
这捧到眼前的真心坦诚浓烈的像是过节要放的鞭炮一样,幼年时闻浔因最害怕,被那光那声热烈的睁不开眼。
他过分高兴,在陈从玉描述的同时,陷进去那美好充满期盼的未来。
一时间竟忘了,就在今日,就在不久前,他才下令,将云州叛逃夜敕藏匿地点交给皇帝。
闻浔因抬头惊喜地看他,依恋地伏到他身上吻他,陈从玉少见地害羞起来,躲避着不敢看闻浔因的眼睛。
闻浔因对陈从玉的身份有着莫大的执念,年少时那个叫做“白练”的夜敕,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太深的影响。
是他杀了叔父一家,手段冷酷残忍,但同时,也是他将小闻浔因从那个牢笼里解救出来,即使这个解救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
不对,他也真的救了他,凭着闻浔因的真实身份,仁慈地放过了他。
闻浔因怕那个记忆里的身影,怕他冷漠残虐,怕他掐着自己那只有力冰凉的手,怕他漠然无视的眼神。
可他又念着他,感谢他,屈服于他幽寒可怕的魅力。
重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促使他经年不停地寻找当年那个身影。
最终多年后在那间小小的黑店相遇。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闻浔因急不可耐地回答。
“那就好,你别急。”陈从玉抚了抚闻浔因的脊背安抚他,“他们都很好,我没有血缘家人,但他们就是我的家人。他们会如同敬我一般敬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