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瞿期捏着筷子,无意识戳着碗里的米粒,片刻后他喉结轻滑了一下,偏开头眨了几下眼睛,这才转回来,笑着说:“是啊,加餐吃夜宵呢,怎么了?”
应知寒站在几步外没说话,他短促地轻蹙了一下眉尖又松开,过了几秒才说:“没怎么,刚出院,注意你的胃。”
瞿期微怔了一下,再看过去时,发现对方已经上楼了。
他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轻手轻脚关了灯,回房间时,却发现方懿坐在他的椅子上,双手揣在睡衣兜里,低头看着桌上的试卷,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
见他进来,方懿一下站起来说:“哥,你喝水喝那么久?”
“因为我是水牛。”瞿期随口回答了,又问,“你坐这干嘛,不到床上睡么?”
方懿说:“你没上来我不好意思睡,感觉不太礼貌。”
这个回答倒是出人意料,瞿期说:“你困了就睡。”
方懿:“那你呢?你还要写作业么?”
瞿期点点头:“嗯。”
“噢。”
得到允许,方懿上了床,缩到最里面,努力降低那种“寄人卧室”的存在感,奈何他嘴闲不住,隔一会儿又要问问题,隔一会儿又要瞎聊天。
瞿期闭了闭眼,拿出手机给应知寒发了条消息。
-醒醒好吧:睡没?
-Y:没,怎么?
-醒醒好吧:试卷有几道题不会,能过来问你么?
这条消息多等了一会儿,应知寒回道:可以。
瞿期看到消息的第一秒就抓了试卷本子要走,以防万一,他还是大发慈悲给方懿打了个招呼:“我到对面问题去了,你睡你的。”
方懿点点头:“好。”
又一次来到应知寒的卧室,瞿期显然比上次轻车熟路了一些,他把自己的卷子往桌上一放,十分自来熟地拿过椅子坐下了。
应知寒刚吹完头发,还看得出一点微微湿润的发尖。
他把毛巾挂起来,踩着拖鞋沙沙地走到桌前问:“哪些题?”
瞿期第二次用这个借口,显然还没吸取经验。他只是因为跟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待在一起太过不自在,这才想找个地方拖一拖。
然而看着应知寒真的在问,他卡了一下壳,说:“几张卷子加起来的有点多,我先整理一会儿行么?你不急着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说完这句话时,应知寒似乎往门那边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太短暂,更像是转身离开时的随意一扫。
“那你整理吧。”他扔下这几个字就回到了飘窗那边。
瞿期翻出那几张做完的卷子,一开始的确打算整理不会的题,但这几张难度都不算大,他理着理着就开始做起了新的卷子。
等到一整张做完,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的时候,手机的时间恰好跳到了00:00。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飘窗那边的人,对方也在做题,大概也是做得有点沉浸,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提这件事。
瞿期一手撑着头挑题,另一只手捏着笔,还在一边把玩着夹卷子用的燕尾夹。
然而挑着挑着,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困意。
在自己房间熬夜学习时,他经常会在困了的时候撑着头眯一会儿,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又接着刷题。
大概是这个房间同样太安静了,他眼皮一搭一搭就慢慢闭了起来。
十二点过十分,应知寒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正想问这人挑完没,还没开口,就听到书桌那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嘶……”瞿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
“怎么了?”应知寒搁了书从飘窗上起身。
“没事,头磕到燕尾夹上了,痛死我了,不知道破皮没,有镜子么给我看看。”
“头磕到燕尾夹?”应知寒对这几个字的组合有点难以理解,他走过来说,“我看看。”
瞿期疼得龇牙咧嘴,他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撩起来一些,微微仰起头,手还同时在桌上还原案发现场。
“就是这夹子被我立起来了,刚才困了没意识,头从手上一滑,就磕上去……”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完把眼睛转回来,却蓦然止住了话头。
应知寒站在他身前,微倾着上半身,仔细看着他的额头。
大概他太高,这个角度又挡住了顶光的缘故,光线只能从四周发散出来,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沉沉的,又显得极为认真,像是玻璃上蒙了一层极其微弱的雾。
他们的距离也靠得格外近,甚至能察觉到额头传来轻而平稳的呼吸。
瞿期心头莫名跳了一下,他倏地移开自己的眼睛,撩着发丝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他后仰了一下脑袋,打了个磕巴说:“应,应该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应知寒直起身,目光也随之收回来,“就是磕了个印子。”
“那就好。”
“暂时看起来有点像包青天。”
瞿期:“……去你的,平民见了包大人得跪下。”
应知寒轻嗤了一声说:“包大人还需要做题做到头磕桌上?”
说完他又问:“所以你要问的题整理完没?”
瞿期说:“你要睡了?”
“你觉得呢。”应知寒反问道。
瞿期恹恹地“哦”了一声,顶着锅盖说:“要不我明天再问吧。”
“……”
“我看出来你在在想什么了,你肯定在说,那你跑我房间混了这么两三个小时就是为了睡觉?”
瞿期摇头晃脑地学完应知寒的语气,又紧接着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大概因为跟你们这种第一名待在一起脑袋比较好用,我睡觉之前还刷完了一整张卷子。”
应知寒面无表情问:“所以现在你瞿大人准备?”
瞿期拿上卷子:“回去睡觉。”
应知寒点点头,朝门口比了个请。
走到门口时,瞿期手搭在门把上,却一直没拧下去。
一旦打开这扇门,就意味着他又要去面对那个所谓的弟弟,可光是一想到这些东西,他就觉得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就好像他们每个人身边有一团无形的阴影,所有人都看不到,只有他能看见。
只有他。
看他站在门边迟迟没动,应知寒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瞿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应知寒目光停留在那个门把上,然而片刻后,门把又动了一下,那个刚出去不到一分钟的人又回来了,甚至手上的卷子都没放。
“那个……”瞿期的神经枝丫似乎有一丝细微的挣扎,他说,“我能在你房间凑合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