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就叫小儿女们自去踏青罢,咱们也在房中品品茶,叫他们自在玩耍。”
刚出院门,五姑娘便紧攥着戚时微手臂,极力压低声音道:“他可对你真好!”
戚时微勉强笑道:“是了,不过你的未来夫婿也极好。”
五姑娘摆摆手:“至少今日回去不会挨罚了,好了,我先走了。”
仆役们将众人引到山间一处平坦的地方,众人默契地散开了,留戚时微与裴清荣两人在最高大的一棵榕树下。
两人彼此相对,四周空旷,远处是家人仆役,戚时微此时心如擂鼓,心中转着的,还是刚刚看到的那双眼睛。
眉眼含笑,眼睫纤长浓密,眼珠是清浅的琥珀色,眼尾微微上挑,不论何时,都像是在笑一般。
不仅长相,连神色细节都和梦中那位一模一样。
可她分明从未见过裴清荣。
戚时微垂头不语,便是裴清荣先开口:“六娘昨夜没睡好?”
“是有些。”戚时微忙笑道。
她想起刘氏之前叮嘱,又觉得只一句回答太生硬,匆忙搜肠刮肚,又问一句:“郎君昨夜可睡好了么?”
“还好,”裴清荣轻浅一笑,“莫怕。”
戚时微心中突的一跳,先是没睡好,后是心中骤然出现的畏惧心思,全被裴清荣看得一清二楚,这简直是细致到可怕的观察力。她方才垂着头,这会更觉得脖颈有千斤重,似乎不敢抬起。
裴清荣并不迫她抬头,信手捡了枝树枝,在地上边写边道:“我名裴清荣,字子安,就是这几个字,往后你唤我的字,或者随着家里叫我九郎,都随你。”
裴清荣将名字写给她看,那一笔字极好,似竹干劲节。
戚时微手在袖管里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字添在下面,只说:“我名时微,待时而动的时,微言大义的微。”
儿时蒙学里的女先生盛赞七姑娘名字极好,说了好大一篇,却不再解其余姐妹的名字,她回去问自己名字的含义,姨娘便是这么说的。
“好名字,”裴清荣笑道,“母亲说你只粗通三百千和孝经,不想竟是个才女。”
“我…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戚时微茫然道。
她不知怎么是好,只觉得自己又搞砸了,越说声音越低,声如蚊呐。
裴夫人所说,自然是刘氏告诉她的。戚时微自十岁后便未正经进学,刘氏让她专心女红,自然不会于学识上夸耀。
只是她还记得些当初所学,随口便说了,裴清荣会不会觉得她为人不诚,乃至厌弃?
裴清荣目光凝了一下,随即笑道:“别怕。”
“往后我教你读书写字便是,”他若无其事地在地下写出戚时微的名字,“看一看,可是这几个字?”
“是,”戚时微想想还不放心,又解释道,“我……我儿时曾跟过女先生,故识得些字,但十岁后就未学了,不是……不是才女。”
“我知道了。”裴清荣望着她眼睛,笑道。
被那样如沐春风的目光一看,戚时微胆子大了些,也笑了笑:“你写的字真好看。”
“以后我教你写,”裴清荣白玉似的手指还握着树枝,“你小时候学过,那学得肯定很快。”
不过几句话,裴清荣也没说什么,却奇迹般让戚时微放松下来。
两人再聊几句,他便歉然一点头:“初次见面,原本只该待一刻钟,是我僭越了。”
“不……”戚时微摇摇头,“没有,你很好。”
她深恨自己笨口拙舌,却想不出更多辞藻。
裴清荣又笑一笑:“我也觉得你很好,待到月底,我再给府上送节礼去。”
他真不再多留,对周边仆役略一示意,便离去。
见他走远,石青忙扑上来,眼睛亮闪闪的:“我刚还怕朱嬷嬷嫌时间太久,好在姑爷有分寸。姑娘,我说怎么着,梦都是反的,姑爷好不好?”
石青又提起昨夜的梦,戚时微方才放松的心思又紧张起来,只是不欲露出,敷衍道:“我昨夜做的不是这个梦,是别的事。还有,姑爷很好。”
五姑娘也过来摇她手臂,是纯然的欢喜:“我要再祝贺你一次,怎么样?这下子可放心了罢。”
戚时微按下百转千回的心思,抿嘴笑道:“是,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