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祖喻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客厅,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映出他苍白空洞的脸庞。
左翌杰电话关机了。也是,昨天摔成那样怎么可能再开机呢?
左翌杰没有回家。也是,昨天吵成那样怎么可能会回家呢?
祖喻下载了很久之前他和左翌杰相识时用的那个交友软件,然后面无表情地登录了左翌杰的账号。
是的,左翌杰所有软件的账号密码他都知道。这些年他把自己训练成了一名能力超群的侦探,连左翌杰都想象不到他有多少种查他的方法。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
左翌杰的账号已经两年没登录了,因为在他的暴政下早就被卸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交友软件。账号登陆成功,祖喻打开同城定位,发布了一张左翌杰站在路边打电话时他抓拍的照片。照片是晚上拍的,背景里的城市灯光都成了虚影,路灯昏黄,左翌杰歪着脖子夹着手机冲他眨眼,大明星似的,连被风吹乱的头发都好看。
照片发出后他便把手机放在一边静静等着,一分钟......两分钟......很快便收到了各式各样的搭讪信息。
“帅哥,认识一下?”
“是我老公吗?”
“照片本人吗?”
......
祖喻挨个和他们聊天,只两三句就能确定他们都不是他要找的人。直到对话框里出现了一个ID叫做“仓颉不造字”的家伙,发来的消息是:“在哪儿呢?怎么突然发起自拍了?”
祖喻回复道:“你是?”
仓颉不造字:“......好吧,还以为你看网名就能猜出来呢。”
祖喻:“我怕猜错了尴尬。”
仓颉不造字:“昨天你睡在我家。”
祖喻放下手机笑了,他承认,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他以为事已至此即便左翌杰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他都不会觉得稀奇,就算丫站在大街上和人乱搞上了法治头条自己也能面不改色地转发朋友圈再评论两句。
可事实却是他盯着屏幕里刺目的两行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情绪如海啸般毁天灭地袭来,冲垮了理智,将周遭一切全都吞噬。
祖喻向那人发起了语音通话,等待对方接通的期间下意识地啃着手指甲。
“喂?”对面的人接起了语音电话,“上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你人,买新手机了?”
而电话这头祖喻几乎笑出了声。电话里这个低沉的声音明显和昨天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他不但低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左翌杰。
他知道左翌杰昨天就去找别人了,但他万万没想丫还是玩儿得这么花,一晚上居然能找两个人。多似曾相识的一幕,时间倒退,历史重演,一如两年前他连夜从老家回来满身狼狈地站在翌杰家门前。
牙关失去控制,手指被自己啃出了血,“左翌杰在哪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扭曲到变了调。
电话那头也意识到了不对,“你是谁?”
“是你后爸,我他妈问你左翌杰在哪?!”
宋颉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这是碰上钓鱼执法了。
“你冷静一点,先听我说,”宋颉道,“昨天左翌杰喝多了,我只是把他接到我家,其他什么都没做。”
“那你想做什么?”电话那边的人很快道。
这话把他给问住了,没等他想好如何回答,那人便一针见血道:“想跟他睡,结果他喝太多支棱不起来对吧?”
额,这话倒也没完全说错......宋颉不禁有些沉默。
于是接下来,他便见识了骂人用语的民间表达,此前他从未想过,原来骂人除了脏话还有这么多花样。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臭表子?缺爱到要在别人家的垃圾桶里找存在?尿太黄你照不清自己吧?你是他的谁,他用得着你接?你是公交车吗谁你都接?”祖喻发出这振聋发聩的四连问时已经毫无理智可言,脑海中仅存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最肮脏下作的语言凌迟对方。
宋颉被骂懵了,一旁的Colin还在心急火燎地晃他的胳膊:“左翌杰在哪儿啊?说什么呀?你怎么这副表情?”
宋颉放下手机,缓缓转过头来,“我觉得刚那番话你也有必要听听。”
“......嗯?”Colin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手机响起的时候左翌杰正在他妈那儿睡觉,新手机的自带铃声他还没适应,以至于电话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下午的时候他重新买了手机,办了电话卡,新换的手机上没有任何人的电话,但他记得祖喻的号码。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串熟悉的数字时左翌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起来。
“操你大爷的左翌杰,街上发情的公狗都比你干净,找不到树蹭憋死你了吧?”听筒里涌出铺天盖地的谩骂。
左翌杰闭眼,将手机拿远了些,而祖喻声嘶力竭的刺耳咒骂依旧源源不断地传出来。
“你说话啊!他妈装死是吧?”
左翌杰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放到嘴边,控制不住地声音颤抖:“对,我是公狗,在你眼里全天男人都他妈龌龊就你高尚就你清白,祖喻你就是个神经病,玩儿不起就他妈别谈恋爱!”
......
其实左翌杰也不知道,如果那天早上宋颉没有给他打电话,他还会不会返回头去找祖喻。
不过无论他有没有回头,都是一样的结局,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没再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后来不止一次的回想过那天上午的场景,冬末里下了最后一场太阳雪,细碎的雪花在晴空下闪耀飞舞,整个世界如同一个倒置的水晶球,明媚得令人不安。
那天是个周六,和祖喻隔着电话互相问候完对方的祖宗后,左翌杰一夜无眠,眼睁睁看着窗帘的缝隙中星辉降落,旭日升起。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他听到他妈出门了,于是起身趿拉着拖鞋去阳台抽烟。路过餐桌时看到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一沓现金,表达了不能给他做早饭的歉意,并嘱咐他出门去吃早餐。什么早餐能用的了这老些钱?
老式改制房的阳台是露天的,左翌杰穿着短裤半袖瑟瑟发抖地在清晨初升的朝阳中点燃一只烟,刚吸了一口,裤兜里电话就响了起来。
当时他觉得一定又是祖喻打来撒疯的,故而胸口一紧心下一沉,差点产生应激反应。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迎战,拿出手机一看,却不是那个熟悉且令他恐惧的号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蓦地产生了一种不耐烦。
“喂?”左翌杰半是疑惑半是不爽地接起电话。
“我得向你承认一个错误。”陌生来电的主人一张口就认错。
左翌杰再次低头看了看号码,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不确定道:“宋颉?”
“嗯,是我。”
左翌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认吧,叫声爸爸哥全都赦免。”
“额......我昨天在blue上看到你发了张照片。”
左翌杰愈发不屑地笑了,“哦,帅吗?”
“帅,但......”
“但你认错人了,”日光火红而灼目,左翌杰眯起眼,吐出一口烟,“我都多久不玩儿那个了。”
“额......好像是你对象拿你账号发的。”宋颉坚持着说完了后半句。
烟灰在风中飞舞,左翌杰笑不出来了。
“我以为是你,就上去搭话了。”
“你说什么了?”左翌杰问这话的时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你可以看一下微信,我给你发了截图......”
左翌杰近乎机械化地低下头,点开微信,点开来自宋颉的一条未读,再点开那张截图。
左翌杰:“......”
他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祖喻在电话里是怎么骂他的......嗯,故事终于完整了。
宋颉问:“还能全面赦免吗?”
左翌杰:“我能怀疑这一切都是你和郭嘉林串通好的吗?”
宋颉:“虽然不是,但我们确实百口莫辩——”左翌杰没听他讲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着一秒都没犹豫,扭头翻出家里的搓衣板就拎着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