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凌寒扒拉着扶手气喘吁吁，活像在沙漠里暴晒一天的水獭。

本来他都在脑海里设想好了，等电梯速升到顶楼敞开，他们就像美剧里的超级英雄一样，在大灯投射下一字排开凹造型，面具男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巴卡纳”，然后他会勾起嘴角带头说出逼格满满的台词，比如鲁路修那句“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吗?因为它早已忘记自己是什么颜色的了”，或是露琪亚的“樱花掉落只是为了死亡，他们绽放出绚丽的花朵只是不愿被树枝束缚住”，这才有大决战的感觉嘛！

结果张东突然提出“乘电梯太危险容易团灭，咱们走楼梯爬个四十多层吧”，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凌寒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要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不仅体力没有恢复，甚至暂时没法用大鼓强化自己的身体，充其量算个有点臃肿的普通高中生。走到二十层的时候，凌寒终于落到了队伍最后方。

“我们来了……”

“你缓缓吧，”乔夕冲在最前面，却最早留意到凌寒的状况，“这样上去，恐怕还没见到首领就被楼梯收拾了。”

“我没事……”凌寒喘着粗气，“乔夕，你的本体还在他们手上，越拖越危险……”

“都这个时候了，无论如何都别逞强，”张东率先走下来坐他身边，“我来之前也跟Mix的人打了架，虽然何小姐治愈了我的伤口，但体力还没有恢复，我们都休息一下吧。”

“All right！”朱斯蒂娜也撑不住了，她在对战沧渊一战中消耗的不比凌寒少。

凌寒感激地挤在众人中间，拨动贝斯，将先前在上海发生的一切以及沧渊的记忆共享给在座各位。

“夏衍？”白瑜皱起眉头，“我不认识这个人，吴霜序和沧渊加入组织的时间早在上个世纪，那时候的组织是啥状态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有几次我向吴霜序试探过，他总是迅速转移话题，或许临泽猜得对，他有重要的情报没告诉我们。”

“有一点我想问下，”安博里欧扶正棒球帽，“首领和夏衍在苏联解体前就开始做人体实验了，临泽却说朗基努斯计划他提出的，那就是在命运之夜以后，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首领可疑的地方，我越发怀疑他是幕后黑手，”白瑜回答，“在命运之夜之前，我们完全相信组织上下追寻着一个目标，那就是破译Dio基因奥秘，造福全人类，这本来就是百年基业，我们甚至在世界各地物色好了青年科学家，打算等咱们这代人入土之后把事业交给他们。但是临泽入场后，首领的态度就一直很耐人寻味，原则上我和吴霜序都是坚决反对利用组织的研究谋私利的，所谓刺杀神，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临泽只想谋财。令我意外的是，首领并没有坚定拒绝他的加入，而是让他先来说服我们。我开始还以为是组织资金运转不足，首领没法轻易舍弃这头肥羊，只好让我们几个来唱白脸，亦或是需要临泽和沧渊搭伙来制衡我和吴霜序。直到药厂那天我才意识到，首领很可能并不反对朗基努斯计划，而是假意软弱地协同，变相推动朗基努斯计划的进行……”

“没听懂。”

“你们想想嘛，药厂那天我和吴霜序最终站在一块，那么高层理所当然分成了两派，支持原计划造福人类的是我们俩，支持朗基努斯的是沧渊和临泽，虽说他俩的目的并不相同。如果首领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拒绝，放任我们两组人马对抗，临泽这个贪得无厌的资本家就会使尽一切手段来完成自己的规划，自然就发生了与南京分部私联的情况，如果他们成功了，首领可以名正言顺地享用到朗基努斯的成果；另一边我们这伙人全部精力都放在和南京分部的对抗上，如果这时候首领独自在隐秘的角落里研究着朗基努斯，那么将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不对啊，”张东插话，“南京分部有科博公司牵头，吴霜序也有自己的科研班子，首领他有啥能耐一个人进行研究？”

“这我就不清楚了，既然他们在苏联还没解体时就开始人体实验，说明首领本人也掌握了一定的技术，而且拐走乔夕的人多半就是他，”白瑜沉声道，“如果临泽没骗你们，那么Mix的人大概率就是首领请的。原本临泽只是想在研学过程中和你们达成交易，蛊惑你们参与朗基努斯计划，不料意外地跟刘俊文闹掰。但Mix的人只在你们分开时动手，你们看，张东和凌寒经历的几场战斗他们都下了死手，而乔夕本体一被捕获，悬赏就被取消了，至少可以证明拐走乔夕的人和请杀手的人目的是一致的。”

听白瑜这么一盘，众人顿时如梦初醒。

乔夕狠狠地往墙上砸了一拳：“该死的，那个男孩说的没错，他们的目标是我。”

“男孩，什么男孩？”凌寒想到梦中那个少年。

“对了，我的天，他跟你在剧场看到的那个男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乔夕瞪大了眼睛，抄起凌寒的贝斯开始上下扫弦，一段记忆流入在场所有人的脑中，浮现那片深邃的海洋。

“好……梦幻，”安博里欧目睹幽暗深蓝宫殿后只有这个想法。

“所以这个男孩是谁，他为啥要给咱们提示？我看到了树，你看到了琴，这是什么情况？服了，非要当谜语人是吧？”凌寒感觉脑子要炸了，“还有，他竟然和老班认识？”

“说到老班，你们记得一个人吗？”张东小声提醒。

“你是说，那个失踪的孟平变成鬼魂在春节回来找老班吃团圆饭？顺便给我和乔夕一人一段梦境？”凌寒挠挠乱蓬蓬的头发，“他虽然可怜，但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啊，就算觉醒了替身能力，也该是那种攻击性超强的替身去报复霸凌者家属，怎么会是做梦？”

“你们说的孟平是谁？组织里的那个？”白瑜一阵诧异。

“不是啦，组织的孟平是高材生，留洋回来的；咱们这个孟平是班主任很久以前的学生，虽然成绩也很好，可惜捅死几个霸凌者后进了少管所，然后就失踪了，彻底人间蒸发。咱也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说明今晚老班遇到的就是孟平。哦对，说到组织的孟平，我和安博里欧赶回深圳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找到他，千万不能让虫箭激发他的替身！”

“我看到了你们的猜想，”白瑜思索片刻，“很有趣，我觉得已经接近真相了。”

“真的吗？”凌寒眼前一亮，把贝斯递给张东，“到你啦，还没好好讲讲你为啥要一个人回深圳呢。”

张东沉默，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挥手一扫，把自己和肖雨佳的初相识，擅自帮她制裁父亲，相互猜忌，战至死亡的每个片段都共享出来，唯独没透露他五天后就会死去的消息。

这下轮到其他几个人沉默了。这尤其对凌寒和乔夕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谁能想到平日里坐在教室边缘安安静静的一个女孩会经历这么多恐怖的事。

“怎样……我是不是很混蛋……”张东苦涩地开口，目光游离。

“她爸确实该死，”凌寒毫不犹豫地说，“反正我觉得你没错，肖雨佳这么拎不清好歹才是真离谱。”

“也不能怪肖雨佳，或许她跟父亲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羁绊吧，”白瑜叹了口气。

“跟家暴男能有啥羁绊，”凌寒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张东的肩，“我爸说过，抽烟喝酒打女人，不是真好汉。你别太自责了，肖雨佳要是地下有灵，把一切了解完整后也会原谅你的。”

“张东，原来你一直承担了这么多……”乔夕有些难受，她还看到了有关老奶奶和杨正荣的记忆，“对不起，我们应该早点察觉的。”

凌寒这才想起来，张东经历这些惨剧的时候正好撞上他跟乔夕情感升温最快的日子，导致他一直没察觉张东的精神变化。于是愧疚道：“我也对不起你，等咱们搞完这票，我请你喝喜茶最贵的饮料。”

“还有我……”朱斯蒂娜突然插话。

“有你啥事？”凌寒摸不着头脑。

“我明明早就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却没主动联系你，如果我早点给你一些‘成熟姐姐的关怀’……”

“停停停，”张东赶紧摆摆手，“好啦，我没那么脆弱，不过解释再多也是我毁了肖雨佳的人生，我会尽我所能帮她母亲颐养天年的。”

“也别给自己太太压力，我们会帮你的，肖雨佳也是咱们的朋友啊。”

众人收住了话题，像是在感受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温馨的宁静。

“话说回来，树的推论有很多，琴你们怎么看？”张东问道。

“乔夕梦里貌似出现的是两台钢琴。一台被男孩弹奏，一台被看不见的人弹奏……”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个熟悉的人……”乔夕看了眼窗外猩红的夜色，数不尽的直升机包围了这个片区，“他甚至用琴声让我清醒过来，应该是很了解我的人。”

“钢琴又被称为乐器之王，”安博里欧想到，“凌寒，你的武器库里貌似没有钢琴吧？”

“对，刚刚的战斗我平添了三种乐器，好吧其实是两种，有一个替身是我自己的嗓音。但钢琴还是没有出现，顺带一提，除去开幕曲、收尾曲以及最后的浮生一梦，中间十首只剩最后一首还没觉醒了。”

“真快啊，短短几天觉醒了这么多能力。”

“临泽不是说浮生一梦可能是梦与现实的交替吗，和那个男孩的能力好像……”

“临泽，又是临泽，虽然不想承认，还是不得不说他挺有远瞻性。可惜他已经死了……”凌寒深吸一口气，“凶手大概是，Dio。”

即使只有两个简单的音节，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在座所有人心头一颤。

“你们说，Dio会在深圳吗？”朱斯蒂娜打了个寒战。

“没可能吧？咱俩是坐临泽的私人飞机赶过来的，有啥方法能更快？Dio的替身是时停又不是变成超级小火箭。”凌寒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他竟然选择在这个节点露面，”白瑜再度叹气，“我只怕他也对朗基努斯计划有所图谋，不，他在多年前给组织提供样本的时候，大概率就在规划什么了，只是我们完全被蒙在鼓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斯蒂娜蓦地起身，“孟平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管他们这么多，首领来了咱就打首领，Dio来了咱就打Dio，神来了咱就弑神！”

“嗷嗷嗷！！！”凌寒一跃而起，显然受到了鼓舞，“走吧！让我们完成这辉煌的一役！”

鼓着劲儿又蹭蹭爬了十几层，终于看到通往天台的大门。刹那间乔夕的液面感应、张东的加速忽视、凌寒的心声探索、朱斯蒂娜的凝胶铠甲一齐启动，却没察觉到一丝杀气。

乔夕一脚踹开门，天台很空旷，原本供游客观光的设施被全部拆除，徒留幽灵般的男子坐在长椅上，头戴高贵的黄金假面，西装革履，朝向电梯。

首领诧异地搬起椅子换了个方向：“你们怎么走楼梯上来？”

凌寒两眼一黑，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没想到张东率先踏出一步，吟诵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这下凌寒差点背过气去，本来他强忍着喘粗气的欲望，打算说出游戏王的经典台词“你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结果不仅被张东抢戏，引用的台词也更有格调。

“喂，你这句是哪个番里的？”

“什么哪个番？”张东感到莫名其妙，“袁黄的《了凡四训》，高一历史课不是提到过吗？”

凌寒彻底闭嘴，只觉面子里子都丢得精光。

白瑜轻轻捏着张东的肩膀，让他回到后排，直面首领道：“我们已经知晓你的目的，虽然在立场上坚决反对你的作为，但全人类的头号大敌Dio正在靠近。在酿成无法挽回的错误之前，我们仍有合作的余地。”

“白瑜，你是在跟我谈判吗？”面具男笑了，“在坐上谈判席之前，你要不先观察下自己的处境呢？”

即使他不说，众人也早已感受到异常。明明天空源源不断地赶来着武装直升机，却没有一架悬停在他们头顶，那些监控设备仿佛中了张东的忽视，匆匆略过天台上的这群人。

“喂……”凌寒突然汗毛倒立，“他的样貌和奥莉嘉小时候见到的样子几乎没变过。”

“难道说，他的替身能力是长生不老？”朱斯蒂娜惊讶道，“如果他的替身只是容颜常驻，那别搞什么造福人类了，先开个美容店来造福一下我吧。”

“或者说，他也是吸血鬼？”安博里欧才说出口就把自己否定了，“不对，他在阳光下出现过，这不符合关于Dio的描述。”

“容颜不老，屏蔽直升机雷达，以及来去自如的漩涡门，首领先生，你身上的秘密真多啊。”白瑜不安地摇摇头，“不过我们不可能再任由你为所欲为了，交出乔夕和孟平，这是最后通牒！”

首领还是优雅地坐在长椅上，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张东立刻察觉到不对，高高跃起，顺带用连通把众人拎到跟他一个高度，几乎在同一刻，他们脚下刺出无数尖锐的冰棱。

“好啊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朱斯蒂娜露出难以掩盖的激动，“玛丽公主的棉花糖！”

一层绵软的物质铺在冰棱上，刚刚落地，张东便如猎豹般冲了出去，乔夕紧随其后，朝着首领射出数道水流，在加速的增持下这种攻击能轻易切断钢铁。

首领岿然不动，在他即将被击中时，一些暗紫色的窗口在胸口处浮现，水流竟被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落在屋顶上削掉一片钢筋水泥。

“太奇怪了，”张东和乔夕意识到敌人有些诡异，用连通回到起点，“他到底用的什么替身能力？”

“有几种可能，”凌寒分析道，“第一种咱们集体中了幻觉，不过在所有人高度警觉下这种可能趋近于0；第二种是他能够吞噬别人的替身能力，这些招式都来自于他解决过的替身使者；第三种是，他的替身能力是把想象的东西变成现实，这些攻击都由他随意创造。”

“第三种也太搞了，要真靠脑补就能战斗我直接想象个赛亚人出来爆星了都。”张东也跟着讨论，“我倾向于第二种，这些替身能力之间没有半点关联，很可能来源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