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春运的机票是地里的韭菜吗！”吴霜序急得快要从手机里跳出来，“我到哪给你们再弄来两张票？至少一时半会拿不到。”

“你在深圳的人手呢？别告诉我你行走替身使者社会都是靠自己。”凌寒傻眼。

“我以为你们在深圳，就把人手集体派到南京调查科博公司去了，妈的。”这位老学究第一次口吐脏话，“三个人全在南京？”

“我在深圳。”张东回答。

“安博里欧，你看看有机会撤销悬赏吗？”凌寒火速转移话题。

“很难，”安博里欧紧张地说，“我联络过SPW财团的黑客，他们说无法找到悬赏发起人的ip位点，他的信息并非‘被隐藏’，而是‘不存在’，换句话说这些悬赏像是网页里自己冒出来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凌寒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歪倒在椅子上。恍惚间他看到一言不发的乔夕眼里暗潮汹涌，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凌寒，”张东沉着地说，“我去保护你的家人，毕竟是我关闭了‘桥’，我有必要对你们负责。”

“开什么玩笑！你快去找你的弟弟妹妹！”凌寒大吼，“我妈福大命大，不需要你操心，管好你家里人就行了。”

“我已经上车了。”

“张东！！！”凌寒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你不要再擅自给我做主，如果你的家人出了什么意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等一下，”乔夕突然开口，“大家听我说！”

她看着凌寒：“你们知道我的父母在上海，离这里很近，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危，你们的心情肯定也一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护我们三个的家人，那就是水路——从南京到深圳，我使用替身融入大海，赶到深圳湾大约只用两小时。凌寒你去上海保护我的父母，张东回自己家，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我联系到了一个帮手，他正在从广州赶来，张东家里一共五口人，缺人手的话他会过去帮忙。”吴霜序算是同意了乔夕的建议。

凌寒稍加思索：“没问题！乔夕父母就交给我了，那些杀手碰不到他们一根毫毛！”

张东在地铁上点点头。

“我到车站接你，”安博里欧说，“我也在上海，咱们一起行动安全一点。”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乔夕预感到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临泽，你呢？”凌寒突然想到旁边这位不可忽视的战力。

临泽举起手机：“我可能也要去一趟上海，线人刚刚告诉我，差不多是刘俊哲死亡的那段时间，他的弟弟刘俊业——也就是科博公司的刘经理——没有任何征兆地购买了前往上海的动车票。这让我很在意，因为我和刘俊哲的交易有很大一部分他是知情的。”

“那就一起行动吧，咱们一起去车站。”

“不用，”临泽笑了，“坐我的私人飞机就好，马上就到这里。”

“这是我爸爸的地址，”乔夕写了张纸条给凌寒，“你家的位置我是知道的，上次填学籍信息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有一个周末我溜达到你家楼下想找你出去玩，看见你妈正在发火，就没有喊你。”

“我靠，不会是我忘了关厨房手龙头的那次吧？”

“不，是你藏在沙发底下的漫画书被发现的那次。”

“让你见笑了，”凌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我妈只会对我一个人发火，对别人都很热情，你不用担心她脾气不好……”

“父母不都是这样的吗，”乔夕抿嘴偷笑，“如果见面的话我要编个好点的理由，不然他们会怀疑为什么我回了深圳你还在外面。”

机翼盘旋的响声终止了他们的对话，凌寒扒在门上大声喊：“千万保重！！”

乔夕看着他越飞越高，轻声说着一路顺风，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下水道里。

不久之前。

张东把手指放在肖雨佳的鼻息上，明明已经出现了尸体的体征，却隐约感到还有气流存在。

“医院！”他吼道，“快，我们去医院。”

“没用的，她已经死了。”阿特洛波斯毫无感情地说，“你感受到的气息不是她产生的，而是她暂时没有消亡的替身还在体内苟延残喘。”

“五天之后你死了，我们也可以让你的尸体呼吸一会，说不准还能动一动呢。”克罗托摇头晃脑地说着很吓人的话，随即又惋惜道：“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呢，以月光宝盒的能力，好好练习不会弱于一镜天，甚至能强过历史上那几个操纵时间的替身，可惜遇到了你这么个爱爆命的主人。”

张东悲伤地抱着肖雨佳，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你，打算怎么办？”拉克西斯揉揉他的脑袋。

“先找个坟墓安葬好肖雨佳，然后跟她妈妈写一封信，就说获得了去美国深造的机会，非常难得，几年内回不来了。然后拜托吴霜序伪造一些她在美国的照片，过几年人工智能发展起来，应该能伪造她的语音和相貌让她们视频通话，虽然再也无法见面，至少要让她妈妈认为肖雨佳过得幸福。”

“至于我的家人，显然不能这样搪塞过去。头两天我想把清单上还未完成的事情做一做，吃点好的，再看看电影，然后我会找到沧渊或者临泽的手下，能杀几个算几个，大概率会同归于尽吧。我还要委托吴霜序帮我伪造成车祸身亡，虽然我的家人会悲痛很久，但这种方式带来的痛苦最短，还能警示我的弟弟妹妹将来注意交通安全。”

“吴霜序好忙。”克罗托吐槽道，“你也是个神人，这么快就把后事想好了，我要是你我直接跑美国去□□、抢银行、烧杀抢掠，把黄赌毒都玩个遍，反正都要死了。不过即使是后事也全都跟别人有关，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什么吗？顺便一提，你临终清单上还有一行空着的哦。”

张东摇摇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死也不会碰的。”

“把自己当热血番男主角了？”克罗托叹了口气，“也罢，虫箭的效果要消散了，咱们马上就得消失。张东，咱们地狱见。”

三位神女的身影消失在无边夜空中。

张东将肖雨佳暂时放在月光宝盒里，眺望着地平线上轮廓朦胧的梧桐山，长叹一口气，拨下了乔夕的电话。

乔夕探出头，迫不及待地想要舒展筋骨。

在潮汐的作用下她能与水融为一体，这种感觉和潜水的人完全不一样，她不需要闭气也不需要挥动四肢，水就能作为身体的一部分推动着她往前，。唯一难受的一点就是当潜行到狭窄水道时会倍感压抑。

她往四周环顾，自己像是在一个“碗”里出现了。

“嗯！嗯！”有人在隔壁发出拔河一样的叫声，乔夕顿时明白这是马桶视角，恶心到难以言述，虽然她能做到不让任何杂质接触到自己，但人类的本能让她没有丝毫迟疑地逃走。

这是潮汐的一个弊端，她不上浮就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所以总是会出现在一些让自己“惊喜”的地方。

总算来到了凌寒家所在的小区，这是一个非常旧的街区，多年前就被列入了拆迁计划，有几个钉子户至今没有谈妥，因此一直维持着灰暗的年代感。月亮已经升起来有一会了，冬天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户人家的灯光亮着，大概率是把亲朋好友接到深圳过春节。

凌寒家的小窗也亮着，上面贴着一个倒过来的“福”。

乔夕顺着水管爬到三楼，把自己透明化以免被当成小偷。她看到客厅里有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在拆洗着电风扇叶片，之前几次都没见到这个人，凌寒说他爸周末时常要加班。

“老婆大人！”他一开口乔夕就笑了，凌寒爸说话的腔调和凌寒一模一样，“里面零件都锈了，要不咱们换台新的吧，用了十年了都。”

“你不早点说，前段时间网上买还能打折。”凌寒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手上还捏着锅铲。

凌寒爸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没想到呀，要不咱们给儿子房间换成空调，把他的风扇挪到客厅里来？”

凌寒妈犹豫了一下：“空调……感觉一年开不了几次，不过儿子还有一年都高考了，也可以考虑改善一下条件。”

“我回头去找同事打听打听，找个最合适的。”凌寒爸三两下装好风扇，“等到夏天儿子就有空调能用了。”

“哎呦，我的锅子。”凌寒妈急急忙忙赶到厨房，端出两盘精致的小炒，凌寒爸帮她盛饭。乔夕逐渐忘了自己赶来的目的，趴在窗口，像是在看一部温馨的家庭剧。

“儿子这两天也没给咱们发消息，肯定是玩到找不着北了。”凌寒妈抱怨道。

“玩呗！等到高三想玩都没机会，还不趁这个假期多玩玩。”凌寒爸大口扒拉着饭菜。

“也不知道咱们给他塞的那点钱够不够，我还偷偷在他包里多塞了一千。”

“这……”凌寒爸呆住了，“我的天，他走之前我也给他塞了一千。”

“你怎么不跟我说？”凌寒妈厉声问。

“跟你说你肯定会生气嘛……”凌寒爸畏畏缩缩道，“儿子在女孩子面前总要大方一点，更何况是那个乔夕。”

凌寒妈叹了口气：“这小子天天把乔夕挂在嘴边，还当咱们没看出来，他绝对是谈恋爱了。”

乔夕听到他们谈论起自己，好奇凌寒父母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凌寒妈接着说：“……也不知道这姑娘哪根筋搭错了能看上儿子。”

“喂喂喂！哪有亲妈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凌寒爸抗议，“咱家宝贝除了胖了点哪里都好，而且成绩也上来了，只能说别人女孩子有眼光。”

“你说凌寒哪点能吸引到她呢？”凌寒妈担忧地说，“他说那个女孩子父母都是医生，还在上海的三甲医院上班，他在乔夕面前会不会自卑……”

“放心吧，儿子不是这种人，”凌寒爸拍胸脯保证，“学历家庭那些都是虚的，女孩子最看重的就是人品，不然你也不会看上我。”

“滚蛋……”凌寒妈笑了，寒冷的冬夜顿时温馨起来。

乔夕突然很想去凌寒的屋里瞧瞧，虽然这样有点侵犯他的隐私，但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化成水一滴一滴地流进凌寒家，然后在他的房间汇集。

很多人以为凌寒是个泡在二次元世界里的死宅，然而他的房间没有一点ACG元素，墙上贴满了自己打印的电影海报，不乏《末路狂花》和《爱在三部曲》这样在国内比较冷门的影片。乔夕抬头看，角落里还贴着他手绘的一棵大树，上面坐着两个小孩，底下标注“《怦然心动》，很好的一部电影，爱在悄悄萌芽”。

桌上凌乱地堆着各种必刷题，凌寒成绩的巨大突破绝不是临泽说的那样。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床头有一叠餐巾纸和一盏小熊夜灯，这盏灯是上次他们三个出去玩，张东抽奖抽到的。张东嫌这灯有一股廉价感就想丢掉，凌寒说他可以帮忙处理，没想到是带回了自己家。凌寒用旧纸板给小熊做了一盏帽子，原本四散的光线便可以汇集到枕边。

柜子上陈列着凌寒爱看的各种书，有《查理九世》和《笑猫日记》这些儿童文学，也有阿加莎的侦探小说和一些世界名著。书页大多泛黄，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

乔夕躺在他的小床上，试图将自己幻想成凌寒，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在心底升腾，她猛地坐起，那种感觉依然追逐着她，简直莫名其妙又无法逃避。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乔夕坐在床角，再度环视四周，发现柜子顶上有一条长长的线。她伸手去抓，一只干瘪的喜羊羊气球从上面掉下来。

她终于明白这股孤独感从何而来，这个男生的房间里写满了珍惜，几乎每个物品都倾注了温柔的善意，这一份份心意诉说着他的过去、他的敏感和寂寞。张东的房间不会有这种感觉，她的房间也不会有。

乔夕轻轻将气球放回原处，拿起桌上的笔在《怦然行动》那行字下面又加了一句——“爱已经长成大树”。

她顺着管道下楼，覆盖了一层水膜围住凌寒家。一旦有可疑人士出入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寒风把脑子吹醒。接下来，要排查周围的危险人物，Mix的杀手很可能正在逼近。

“让我试试这招！”乔夕从消防栓里取出水，如濯世之龙飞向天空，方圆五里内下起了为期十秒的毛毛细雨，所有接触了雨的生物都会被她察觉。

这是？乔夕感受到有两个熟悉的气息就在附近，派出水分身前去查看。

在枯叶堆砌的尽头，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乔夕愣住了，高大的那个竟然是老班，不过不奇怪，凌寒说过老班家和他家离得不远。

可是另外一个人瞬间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第一次知道男生可以清秀成这样，五官隽秀，眉眼温润，仿佛是江南书生笔下的山水画。她听不见他们的交谈，但是老班的脸上似乎神色异常。

她感到一丝不对劲。这个男生身穿深圳校服，她敢保证自己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人。似乎也不像是老班曾经的学生，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个高一新生。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邻居家的孩子，春节正好和孤寡老班在街上遇见，顺手讨要个红包。

乔夕说服了自己，打算等这个男生走了去和老班打个招呼。

“凌寒和张东都还顺利吧……呃……”

她才看了眼手机，一抬头，老班和男生都消失在了路灯下，只剩一地落叶随着晚风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