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痴爱
大理寺中十二道刑罚轮番用在大臣的文人弱骨上,连动刑一月有余,萧慎下令不得任何一人审讯致死,于是,太医院数十名太医也接连入狱救人,救好再用刑,循环往复,大理寺中哀嚎惨叫不绝于耳,宛若十八地狱。
萧慎站在牢狱中,刑房中五人缚于刑架上,皆是重臣,五个人轮番受刑此时早已奄奄一息,只余一人略清醒。
“陈公。”萧慎向他行礼,负手而立,“我昨日刚听说,尚书令府上添丁,陈公已是天命之年,何不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尚书令见其余同僚昏迷,他颤颤开口:“我说.....但要保我不死....”
萧慎笑,替他解开镣铐。“陈公明理。来人,带陈公下去稍事休息,再写供状。”
“是。”
翌日,供状已立。朝中大臣牵连者皆为重臣,通书吴质,意欲求兵于吴侯。
“比起我,与天子有亲故的吴侯确实更得他们信任。”萧慎把供状抛给萧猛,“西凉虽世受周朝封赏,却脱离中原掌控百年,何况我是半个突厥人,他们更不信我。”
萧猛读完供状,问道:“吴质派了二儿子来,咱们怎么处理?是否可以为人质?”
“吴质老奸巨猾,怎么可能派个有用的儿子来。”萧慎拿起房平熙传给吴质的信,求兵之书早已被萧慎截在路上,“素闻吴侯偏爱幼子,吴叡体弱多病,恐难命久。平庸之辈,送来只是为安天子的心。”
“那吴叡下狱否?”
“不,以礼待之。”萧慎把书信放烛火上,火舌迅速吞掉信,灰烬碾在脚下,“试探一下这位二公子到底值多少筹码。”
陈尚书令招供之事随同供状一并送至太极宫。萧慎瞧着皇帝读完一纸供状,魏钊面色阴寒,一月之前,血流乐康台,历历在目。
“你究竟何意?羞辱朕吗?”
萧慎伏跪:“臣不敢。”
魏钊冷哼一声,谑道:“大将军还有何不敢?在朕面前‘肃清谋逆’,血都溅到朕的酒爵中了!哈哈哈哈哈!”皇帝踢翻书案,怒火万丈:“你说,你还有何不敢?!”
“臣以为,萧贵妃已将臣之忠心如数转告陛下。看来陛下并不知。”
“萧照?”魏钊冷笑,“她之所言,朕只觉不堪入耳,因为她姓萧!”
“臣对陛下拳拳之心,日月可鉴,并无半点异心。”萧慎正色道,“臣知陛下疑臣,众人猜忌臣,可臣虽有突厥之血,却是由朔方萧氏教养成人,毕生所学所求皆为周魏、为苍生。”
“别说了!”魏钊恨道,状若癫狂,“那云中洲楚氏,你那姘臣楚虞,不也拳拳之心,日月可鉴?可朕连劝他两次,他也不愿帮朕。”
“楚虞与此事无干。”萧慎望向皇帝,目光冷硬,“陛下如此侮辱自己的臣子,怕是不合适。”
魏钊坐到地上,仰面而笑,笑声尽是无奈:“元光二十九年,三月初六....哦,不,是三月初七。楚虞驰马三天三夜入中京,只为见二哥最后一面,他与先太子情深意笃,你们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君臣之谊?知己之情?”魏钊探头,想看清萧慎此刻的神情,那张脸上面色如常,皇帝状似可惜地摇摇头,“萧慎,你该感谢朕,若是先太子继位大统,哪里轮得到你撒野朝堂?哈哈哈哈哈!滚,滚吧!”
萧慎转身,面沉如水。魏钊虽然做皇帝不行,却善于揣度人心,他此话不说破,却已戳中萧慎痛处。他在试探萧慎,试探楚虞在萧慎这里的筹码,抑或说,魏钊有十足信心把控楚虞,为何?只因魏钊是魏止的亲弟弟,是周朝的皇帝。
从皇宫归来的萧慎一语不发。他怎会猜不到楚虞心头所爱是谁,青金玉印上的一心,不就是楚虞的一心?只是他一直以来从不直面的真相被魏钊捅穿,萧慎乍如被触逆鳞,不得不面对可笑的现实。是啊,楚虞不帮皇帝,却也不帮他,甚至对他的生死亦漠然置之。
萧慎记起,元光二十九年三月,他和楚虞分道的那个夜晚。楚虞匆匆而走,弃他如蔽履,连声告别都未听到。若说当年的阿其烈只是失意,那么如今的萧慎已是失心,他把心递在楚虞手里,再想收回来时,已被狠狠剜下一刀。
萧慎推开木门,入目是倚坐在藤木摇篮旁的楚虞,捧书而读,夕阳从纸窗透光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纸页翻过一张,沙沙而动。
望着楚虞,他心头那些怒意慢慢敛住,仔细想想,横竖不过是个已死之人,他还怕争不过一个死人吗?
“咳咳...”萧慎轻咳两声,楚虞看见他,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动作稚气十足,楚虞放下书本,拉他走出门外,“孩子刚睡,不要吵醒。”
萧慎见他对孩子如此上心,心头不忿,“还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他母亲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