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事实证明，这两者都不是，我还活着。果然我们这些做神做仙的生命力就是要比普通物种更为顽强些。

我是被阵阵疼痛弄醒的。

没有了法力和“沁神”的保护，先前在镜雾谷被咬而中的毒开始向体内慢慢扩散，背上的伤口也在向外流血，手脚都被冻僵了。我现在只能希望封住穴道后能发生的慢一点。

我抬眼望向洞口，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星辰，地洞中只有些许萤石在闪着微弱的光芒。

次日，洞外的阳光射了进来，打在了我的身上，我感到些许温暖，精神也好了许多。但是虫毒扩散至了半截手臂，背上的伤口无法自愈，一直在缓缓地渗血，我头发上全是血痂，手脚也开始生冻疮，又热又痒，弄得我极其难受。

第二日，没有阳光，洞外一直在下着暴雪，些许雪穿过洞口落在了我身上。毒已经扩散到了整只手臂，因为天气寒冷，血液都已经凝固，背上的伤口和地面粘粘在了一起，手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第三日，依旧没有阳光，落入的雪在我身上堆成一了座小山。我的旧疾开始发作，每根骨头都似被万蚁侵蚀，痛得我彻夜难眠。当痛苦稍得以缓解时，我便会陷入昏迷，不过多时又会被疼醒，如此反复，让我想起了在无间地狱的日子。

第四日，不知道今日有没有阳光，因为我已经无力睁开眼睛了。疼痛还在继续，我的意识有些迷乱，一会感觉自己在孟婆亭熬汤；一会感觉自己在朝顷宫写药方；一会又觉得自己在参加金瑶的婚礼。

唔，不知道金瑶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和所爱之人相守一生了。若我能活着出去，我定要去看看她的，补上我的贺礼。

对，我能活着出去。

我突然有些亢奋，试着移动着身体，但是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动不了了。我的心中生出莫大的悲恸，就算我能活着，那也只怕是个残废之人了。

一个残废之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我还是等冥王来给我收尸吧。

好累，不想再坚持了。

我有些想哭，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哭，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两百多年的无间地狱都熬过来了，这个算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知我死后是否会有人为我伤心。禹朝？唔，他应该不会，他一定会笑我很蠢，很不自量力，非要来参加雪境试练，最后还把小命丢了；冥王、黑白无常？可能会吧，毕竟在地府同事了那么些年，情谊应该也还是有的吧。

还有谁呢？

好像没有了。

细数我这一生，好像并没有结识过多少人，走到头能为我哭丧的人都没有一个，这么想想也真是既心酸又悲哀。

第五日，我已经两天未曾休息，大脑混沌一片，隐隐约约发现好像有人正在靠近我，但是也有可能是野兽。

我缓慢地睁开眼睛，由于中毒的缘故，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看见一个挡在日光下的黑影。

黑影靠近我，用手撩开了我脸上凌乱的头发，随后将一件温暖的麾衣盖在我身上。

这是一件充满雪松香味的麾衣。

禹朝。

不知为何，脑海中出现了这两个字时，我竟会感到无比的安心。

“今日天气真好，出太阳了。”

我不禁喃喃道。

禹朝预备将我抱起，但后背与地面粘黏已久的伤口突然撕裂，疼得我倒吸了一冷气。

他觉察到了我的反应，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同时施法来减轻我的疼痛。

我死咬着唇，决意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我这幅落魄样被他看见，这属实是丢脸丢大发了，所以此时我一定不能露出任何害怕、难受的表情，以此来捍卫我最后的尊严。

“痛就叫出来，不要憋着。”

他的声音很冷，好像夹杂着些许怒意，但是再一听却和平常没有分别。

我迷离着眼望向他，他低着头，瞧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模糊地看见他摸着我的手腕。我内心的想法被他剥开，自觉有些丢脸，便吊着一口气，吃力地打趣了一句，

“说来也是有趣，我从前看那凡间的小孩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觉得好玩，没成想今日真当了回木头人，到头来竟还要劳烦神君送我回去了。”

我干笑了两声，见他没反应，我又干笑了两声。不过这几声笑确实耗费了我全部力气，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了，只能感受到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嘴，

“阿泱，先不要说话。”

他将我打横抱起。我无力地靠在他温热的怀抱里，雪松香包裹着我，安抚着我燥热难受的心，让我在疼痛中寻找到了一丝慰藉。

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他走得很快、很急。一开始我想缓解尴尬，时不时力气上来了就念叨一句，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后来力气实在耗尽，便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