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府的地窖一直用来存放药材,陶绾稍长大一点的时候,每次闯祸都会偷偷藏在地窖里免受责罚。
不过每次都会被陶正锡揪出来。
后来陶绾灵机一动,直接挖了个地道,可一不小心,直通到了了父母房中,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时她灰头土脸的从床底爬出来,头花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都落满了尘土,白嫩的小脸灰扑扑的,浑身的衣服都让人看不出它本来的模样。
陶正锡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孩子,正想唤人,却被夫人推了一把,“你女儿。”
他定睛一看,还真是。
小陶绾眨巴眨巴眼睛,“爹!”
陶正锡连忙躲开,“你自己去洗洗。”
陶夫人睨他一眼,伸手拉过女儿,“娘带你去洗洗,好不好?”
“我也来。”陶正锡连忙走过去,嫌弃地将小陶绾抱起来。
那时陶绾刚刚记事,正是能闯祸的年纪,也是她闯的第一场大祸。
自那次后,夫妻俩用尽毕生所学来“对付”她。
再想起这件事,陶绾不禁觉得羞愧,又觉得好笑。
从地窖进到地道中,儿时的记忆重现在她眼前。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她那时候挖了这个地道,还好那时候除了家里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再见到忠叔,她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他。
眼前这个老人,左臂生生的被人砍断了,陶绾乍一看到,连忙背过身去。
来之前,田灵玉告诉她,忠叔还活着。她真的是好高兴啊,她还有亲人活着,真好啊。
可她不知道,他在这里,苟延残喘。
田灵玉看她一眼,连忙跑过去道:“忠叔,二姑娘回来了。”
阴冷潮湿的地道里。陶绾感受到背后的那道目光,她心头一颤。
幼时上学堂的第一日,她因习字太难了,被先生说了好久,心里委屈便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了,可她不敢回家。被爹知道了,她会死的很惨的。
所以她就一个人在街上逛了半日,刚好被出府采买的忠叔撞了个正常,小丫头背过身就要跑,却被男人三步并两步地跟上。
他抬手拍她肩膀,“二姑娘怎么在这?”
陶绾转身跑到了忠叔跟前,看着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忠叔,对不起。”
少女满脸的无措,泪痕遍布脸颊,一遍遍地道歉。
老人偏过头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二姑娘没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
少女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如同雨点一样打在地面上。
“如果不是我闯了祸,爹娘不会招来傅守仁的算计,他们不会死,常胜阿叔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不会断了手臂。都怪我,我不应该在街上跟人起冲突,倘若我行事迂回一些就不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总是在想,如果那时候她能稳重一点,做事能够再深思熟虑一些,那天在街上不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悄悄的救下田灵玉,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件事。
“姑娘怎么这样想?”忠叔大惊,他身处仅有的那只手想拍拍她的头,可看到自己那只全是褶皱的、污浊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老爷从不觉得您当年有什么错,他反而很庆幸,他知道那妙春膏危害百姓,若没有您,只怕不知道多久才能有人发现。
他知道这样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可他毫无畏惧,只是将两位姑娘都安排好。当年他说过,若他最后还活着,等他见到姑娘的时候就跟您道歉,他那时候不是有意打您的,他觉得您没错。”
陶绾鼻子一酸,当年在江州时,她没耐住性子,不想和乔羽履行约定了,所以她趁着乔羽不注意偷跑回去。
可还没到家门口就被人抓了,爹为了救她受了伤。
那时她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家里是这样的情况,陶正锡却不同以往,他没有因为她擅自回来而责怪她。
他抬起来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血,“对不起,先前爹打了你,爹跟你道歉。你那天什么也没做错,都是爹不好,你帮我打的兵器,我很喜欢。”
小陶绾看着父亲,明明不到一年光景,怎么他瘦了这么多。
“我不生气,爹我真的不生气的,但我不想在江州,我想在你们身边,爹你们别丢下我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生离死别,从前只听人说,她却不懂人因何来到这世上,也不懂为何有的人那么惧怕死亡。
可那一刻,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她以后可能就没有爹娘了,她惹祸后不会有人一边教训她一边替她擦屁股,也不会有人那样耐心的陪她读书,教给她医理。
她害怕极了,慌张地哭,“爹,我们跑吧,你别嫌丢人,我们得活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