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变态。”夏晓风说。
“还是你比较变态,”谭逸以不容反抗的力度摁住他的手臂,然后将他的下巴掰过来,呼吸交缠,唇与唇之间只隔分毫,“这么会挑地方。”
太阳已沉入西山,只剩一些火烧云的余热,还照亮着此地;到处都是湿乎乎的,一滩一滩的水迹布在地上,倒映出呆滞的拖把与水桶。
最里面的隔间处不时传来“砰”的撞击声,接着是细碎的几句,带着错乱的喘息,认真倾听,还能听见一声“嘘”的安抚声,仿佛在警示另一人不要发出太大声。
水龙头确实没修好,水一滴一滴落下,与那喘息声交错奏响;回南天渗透进此处的每个角落,濡湿了拖把的毛发、墙壁的指缝、水桶的皮肤。
谭逸抽身离去片刻,留给此人一点呼吸的机会,他的脑袋混乱了、身体发着高热,整个人只受心底最本能的情感驱使。
这是错的,这是不合适的,这是万万不可的!事情还没解决,他还有下一步的打算……
可是,当他看见夏晓风微张的嘴唇、嫣红的舌尖,还有那双惊讶的眼睛时,他所有的打算都灰飞烟灭了。
只剩下一句:
他妈的,再忍下去,就不是人了!
然而,就在谭逸渴求更近一步时,夏晓风却使了劲,扶住他的肩膀,一个翻转!将他摁在了门板上!
来不及掌握主权,夏晓风捧住他的脸,再一次附下了身。
牙齿与牙齿撞击到一起,唇与唇相贴交缠,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钻进耳朵里,将思绪搅得愈发混乱。
谭逸紧紧扣住门板,额边青筋突兀,他负隅抵抗了一阵,终还是败下阵来,准备伸出手回搂恋人的脖子,但是下一秒,他感到了一丝不对。
“内卷值增加5000点。”
“内卷值增加2500点。”
“内卷值增加1250点……”
他睁开眼睛,将怀中之人使劲推开了,呼吸紊乱,他擦拭着嘴角的丝线,就要打开隔间的门锁逃出去。
可夏晓风握住他的手,又再一次附身,这一次可是比方才更为猛烈,似乎是想将谭逸拆骨入腹一样,唇上冒出了血珠子。
“内卷值增加625点。”
谭逸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从这“温柔乡”中抽出,他推开夏晓风,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压在冲水键上。
夏晓风腿部发力,就要挣扎逃离,谭逸狠下心来,往他膝盖处一敲,让他瞬间腿软!在夏晓风即将跪坐在地上时,谭逸又眼疾手快地一捞,环住他的腰,将他提了上来。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他这个时候还想着内卷值转移!
他的内卷值不是已经到0了吗?!
谭逸看着夏晓风发白发青的脸,心如刀绞地想:
内卷值降到-10000点时便会严重危急生命,夏晓风应是废除了生命保护功能,决定在“改变”前把所有的内卷值转移给自己!
谭逸将自己的一条腿插在他的□□,身体下伏,单手摁住夏晓风的两只手腕,随后另一只手往他口袋里一掏,拿走了这枚心心相印。
“谭逸!”夏晓风叫起来,“还回来!”
“我要把你关起来,”谭逸握住心心相印,俯视着夏晓风,他黑着脸沉声说,“我要把你锁在一间房子里,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什么都不许干。”
夏晓风伸手就要去抓心心相印,谭逸抬起胳膊,让他怎么都够不着。
“啊……唔!”夏晓风被谭逸再一次抓住下巴,被迫吻了上去,谭逸温热的唇舌扫过自己的牙齿,他止不住颤抖起来。
谭逸试着将内卷值转移给他。
可接收的内卷值就像被什么道具锁住了似的,自动被识别为“救命内卷值”,分毫都不允许他转出!
谭逸现在是真的生气了,他揣好心心相印,放开了夏晓风。
通过微弱的余晖,他瞥见姓夏的手腕上是一圈刺眼的红痕,谭逸心里给扎了一下,但他还是拎着夏晓风推门出去,冷静地大口呼吸着,与这条狐狸保持了安全距离。
“把心心相印还我!”
“做梦。”
“谭逸,我必须改变过去!我已经决定好了!”
“不可能。”
“放开我!谭逸!我自己……我自己会走!”
谭逸松了手,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夏晓风。
夏晓风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但他的眼神也十分凶狠。
“为什么他们可以改变过去?凭什么他们可以有这么多次机会?不努力的人,又凭什么比我有更多的成功?”
“我只是想变得更好,有错吗!我只是想弥补过去的遗憾,纠正过去的错误,有错吗!以前我不明白的,现在我明白了,我决定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了——这是改变未来,所以我决定要改变过去的失败——这是改变过去,谭逸,我现在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吗?!”
谭逸淡淡地看着他,眉宇间充斥着忧思,他说:
“不是的,夏晓风,你不用改变过去的什么,现在的你已经很好了……”
夏晓风脸上的红色散去了,但眼角的红色却浮起来了。
他声音有一丝哽咽:
“不对,我还不够好,我还追不上你……我还达不到我父母的期望……我还,远远比预期的自己差太多了。”
天空转为寂寞的紫,一颗孤星高挂上方,静静地俯视着人间大地。
一阵风吹拂,将春夜的愁都吹了进来。
夏晓风眼底含了泪,但却没有一粒掉出来。他说:
“如果我能知道未来,我一定会选择一条更好的路。朋友依旧在、家人不会走,不必牵连到那么多无辜的人,你我可以更好地选择生存法则,一起展望……一定会实现的未来。”
“我要改变过去,谭逸。”
谭逸的心脏疼极了,他感觉身体变成了一张枯树叶,好似只用那春风一吹,他就会被呼啦吹走。
“……你冷静一点吧,”谭逸将心心相印牢牢揣在手中,他侧过头说,“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夏晓风。”
他扔下夏晓风一人,走出了门口。
谭逸再次尝试联系一代大人,但回应他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出了一些意外,你的负责人,暂时无法接通。”小K说。
“他怎么了?”谭逸问。
“他,”小K停顿了下,说,“在忙其他的事。”
谭逸疑惑片刻,又听小K道:
“接下来由我短暂当你的负责人。”
谭逸看了看手中的心心相印,觉得事态紧急,也只好先暂时认下小K。
他说:“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销毁这枚道具吗?”
小K应是接通了他的感受器,随后说:“销毁?为什么?”
谭逸说:“夏晓风要借助这个来‘改变过去’。”
小K说:“心心相印的使用权在你手上,更准确的说,是在你的负责人一代大人手上,这是他道具仓库里的。只要你不发出同意口令,那这枚道具本身没有作用。”
谭逸脑子里绷紧的弦才稍微松了点——原来到了最后,还是要过自己这关。
他穿过楼道,准备下楼梯。
小K忽然说:“对了,还有你七窍流血的事,我们有发现了。”
——那折磨的回忆死灰复燃,仿佛连带着五脏六腑的疼痛,都一并回来了。
他的过去任务变成了失败状态,所以遭受了惩罚。
可断断续续、力度不重的惩罚,让谭逸认为这不是什么问题。
觉得只要每天完成相应的任务,也可以获得内卷值,这足以让自己维持到高考过后了。
然而小K却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说:“那些内卷值远远不够,谭逸,目前你的内卷值被九宫锁暂时锁住了,所以才不至于克扣致死。但我们无法保证明天、后天,或是一周、一个月后,这锁会不会失效,又会遭受怎样的惩罚。”
谭逸没有仔细考量后续惩罚的事,他只捕捉到了三个字:
“九宫锁?”
小K说:
“是,就是你母亲的那枚。”
谭逸眼神黯淡下来。
小K说:
“不过既然能解决夏晓风这边,那后续也可从那个‘红霞’入手,不至于让我们先前的调查前功尽弃……等下。”
小K说着说着,忽然止住了声音。
谭逸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嗡”的一声,耳鸣声异常尖锐。
他的内卷系统里突然红光大作、警报连连!
又是惩罚!!
刚迈下第三个台阶的谭逸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他苦不堪言。
“谭逸,谭逸!”小K的声音十分焦急,但逐渐由近至远,他听不清了。
七窍开始流血,那血是热的、是滚烫的、是灼烧一般的,但他的身体却是冰冷的、发抖的、打着寒颤的,教学楼还没开灯,夜幕的深紫转为深蓝,四周昏暗一片,谭逸感觉自己一呼一吸都十分艰难。
就在这时,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擦去热血与冷汗,谭逸使劲睁开千斤重的眼皮,看向来人。
虽然面容模糊、环境花白、光线晕眩,但他还是凭借着那人的身形,笃定地判断出来,那是——
“!”谭逸感到唇上一热,什么柔软的部分贴了上来。
夏晓风在亲吻他。
这吻及其缱绻轻柔,似水柔情而浪漫至极,仿佛二人又回到了初始恋爱的时候,动作生涩,但珍重非常。
他感到那舌尖舔过唇上的血。
“夏……”谭逸一开口,又被夏晓风堵了回去。惩罚当下,他实在缺少力气再次压制住夏晓风。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内卷值,宛若被暴风骤雨所携,唰啦啦地往下掉!
他听到脑内响起了警报:
“内卷值过低!”
“内卷值过低!”
“内卷值过低!”
这回的惩罚加重了!那枚九宫锁不稳定,让这次高强度的惩罚钻了空子!
忽然,面前之人一顿。
谭逸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试着将他往外推,可好像怎么推,他都推不动这个人——自己不可能再让夏晓风为他转移内卷值了!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接下来,夏晓风并没有一股脑为他转移内卷值。
而是——
小K的声音猛地在他脑内响起:
“谭逸,怎么你的权限——”
然后他的声音被另一个从未听过的机械音覆盖了:
“接触良好,宿主内卷值过低,即将进行‘掠夺’。”
唇与唇分离,下一秒,夏晓风紧紧搂住谭逸,那劲儿使得太大了,大到谭逸感觉这人要把自己摁到他身体里一样。
他感受到夏晓风的身体也是如此冰冷。
“我会改变过去,让你的任务达到目标值——无论是普通的目标值,还是现在提高的目标值。”
夏晓风的声音抖着,谭逸听出来了,他一定在流着眼泪。
“不行……”
谭逸拼尽全力才从牙关里吐出这两个字。
他用染血的手抓上夏晓风的衣服,但自己权限的“被掠夺”却还在继续!
那人搂得自己是如此紧、如此密,仿佛再用力一点,谭逸都能感觉骨头筋脉寸断、全部融进他的身体里。
“我再也受不了你命悬一线的时刻了。”
夏晓风在他耳边低声说。
“掠夺成功,即将触发‘改变过去’。”脑子里的机械音如此说道。
小K的声音模模糊糊,谭逸听不清了,但他彻底明白了——
是骗局。
都是骗局,都是夏晓风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那什么形如“暴露”的插曲,就是他为了单纯地将内卷值转移给自己,从而让自己“夺”到这枚心心相印,达到宿主与道具之间的“接触”!
然后在自己受到“惩罚”的情况下,夺走自己的权限!好使用这枚道具!
什么“改变潜力值”,他谭逸达不达到标准有关系吗!那都是夏晓风吊着自己的借口!他原来一直在等着这一步!
谭逸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复杂的情绪像一把大火,将他所有的理智烧得片甲不留,将他里里外外都烧了个遍体鳞伤、肝肠寸断。
“别哭,别哭,”夏晓风抵住他的额头,面上也染了自己的血,他战栗道,“我永远都会奔向你。现在我只是,试着加快一点步伐。”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教学楼灯光一盏一盏亮起,风不吹了,地板上还留有潮湿的水迹。
动与静、大与小、黑与白、正与反……时间回溯是一个哲学的话题,又是一个心理的难题。这是不甘、遗憾、渴望、期盼、嫉妒、要求等种种情绪作为推力,将那小舟往上游推去。
——可是你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追逐你吗?一直以来,我都在等你走下台阶吗?
失去意识前,谭逸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句。
而再次睁开眼,天光大亮。
他和他都听见了高一开学新生教育时,拿着录取通知书进校门,学长团的前辈们热情的一句话:
“学弟学妹早上好!请往这边走!”
但是后面,他选择走在了校园路的左边,他却选择走在了校园路的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