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冷，这场寒潮还未过去。

什么时候，春天才能来临呢？

彭心彤讨厌寒冷的天气，只要温度一降、风一大，她的身上仿佛就被冰渣子搓过似的，冻得慌，人也提不起精神，乏力得很。

老师还在讲台上噼里啪啦讲着话，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地理班主任——因为自己的地理实在考得太差了。

她趴在桌子上，在手机上，划拉着自己八省联考的成绩。

三万二千名。

在阳才二中里，属于是超差生的水平了，实在是太难看了。

她想，能不能多看几遍、多看几遍，看得脱敏了，就能接受这种不堪入目的成绩。

这时，她的微信跳出来，是家里人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说要好好庆祝她的考试成绩。

彭心彤只感觉胃疼。

这大半个学期以来，自从自己退步开始，她每一次的成绩单都是伪造的，毕竟学校考试，每次都是一张“小白条”，自己用电脑捣腾捣腾、打印打印，就OK了。学校既不会将学生成绩告诉家长，自己家长也忙碌得没工夫上官网查。

第一次这么做，还有点忐忑，但父母并未察觉，反而还因为她成绩稳定奖励了她一顿大餐；第二次，她试着将成绩改高一点，不出所料，她收获了一枚漂亮的手表。

仿佛就像染上了什么似的，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走上了一条歧路，一条因为没有路灯照耀而倍加黑暗的路；而正因为这条路倍加黑暗，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

一般而言，常人就麻木了，甚至愈发坦然而变本加厉；但对于彭心彤而言，她心里的负罪感并没有减少，而是随着改分的加大而随之增加。

她心里还有一杆天平，尽管这杆天平已经倾斜得不像样了，但其中高悬的托盘内，也还有一枚小小的“鸿毛”，在提醒她：

你的分数，都是假的。

彭心彤想，要是自己，能考出这个分数就好了。

时间继续流逝，她还在改，负罪感还在加深，这个念头的想法也接着茁壮生长。

她并没有放弃努力学，可她就是怎么学都学不好，怎么倾尽全力，都无法达到那个“改动的分数”。

她不能跟同学说，同学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差生；她也不可能跟老师说，老师准会说教自己一顿；那父母……她更没有机会跟父母好好聊聊，父母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唯一的交流，就是自己送上一份漂亮的成绩时，他们会奖励自己出去吃个大餐、或者陪着自己去买件好看的衣服……

这个孩子仿佛深陷于火海地域，四面都被烘烤着。

改动到最后，期望到最后，努力到最后，自我折磨到最后，彭心彤都快有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真实的成绩，哪个是自己虚假的成绩了。

那天跟夏晓风拿完外卖，在食堂里聊完天之后，彭心彤一个人走在回宿舍路上。

她不断咀嚼着刚刚自己说的话。

她说自己八省联考能考三万名，这是真有可能，现在自己这么差……

最后结果出来，她真的有三万多名，这就像一头巨石，“轰隆”一下砸在自己头上，把她砸得头破血流。

如今八省联考是手机系统所查，她没办法再通过打印“小白条”来伪造成绩了。

她想过P图，但这次又得P到多少名，父母才会满意呢？他们才会觉得这个成绩，是符合自己先前的“进步”的呢？

她实在太想亲自考出这样的分数了。

就在这时，她想到了汪皓这个人——汪皓这个狗东西，平时不学，还能考得这么高，凭什么？

彭心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了一夜，没有睡着。

第二天她顶着个大黑眼圈出来上课了，但上课时她也心不在焉。

她想，我要把汪皓叫出来，问问他是怎么学的。

就在她彻底放下自尊和孤傲，在留校自习的第七天，将这个本就打算泡自己的汪皓叫出来后，汪皓说的那句话，却让她的大脑短暂地停了电。

汪皓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你相信过去可以被改变吗？”

路依旧是黑的，天空中落下了瓢泼大雨，冲出一股浑浊的污水，哗啦啦地席卷了路上的每一块砖，砖面变得更加泥泞了。

地狱业火中的那杆天平，表面斑驳破裂，改动的小白条堆积如山，压得右边托盘沉了下去，而左边托盘上的那枚鸿毛依旧如初，在熊熊烈火中发着抖。

能不能有一份卷子是我自己考出来的？

能不能有一份成绩是真实的？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骤然间，那“鸿毛”开始膨胀、加重，每一根细羽上都凝结了冰霜，厚重万分；水平横杆开始转向，小白条那端缓慢地升了上去。

火烧得愈发旺了。

终于，鸿毛结成了一座庞大的冰山，以不可逆转之势，将这边的托盘压了下去。

冰与火共生共存，唯有那杆天平裂痕加深，最后分崩离析，让两个托盘“咚”一下掉在地上，被业火烘烤着。

再给我一次机会。彭心彤想。

可以，不过还有一个条件，汪皓说，你回去之后，帮我向夏晓风宣传宣传我。

宣传你？彭心彤说，怎么宣传你。

提提我的“成就”便可以了，汪皓笑道。

让我们再看到八省联考前一周，夏、彭两人拿外卖碰头后，来到了食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