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枚多棱体,宛若红色的玛瑙石。它的表面是3*3划分的条纹,条纹间隔的小格子内安着一条横向转轴,转轴可以随意拨动,可以拨出几类不同长度的黑条。
谭容感觉有些恍惚。
——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再次随便拨了拨这些转轴,转轴发出嗒嗒的声音。
换了个角度,一弯折的钢条就从多棱体底下弹出,这钢条首尾与其底面相接,用点劲去推,钢条貌似还能轻微移动。
他将着小玩意儿举起,那赤色在光线下微微流转,美丽至极。
下一秒,谭容呼吸一滞,那只握着多棱体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记起来这是什么了!
次日,父子俩重新回到阳才市内。
晚上,谭容炒了个番茄鸡蛋,拿出冰箱里的剩饭剩菜,跟谭逸二人草草吃了。
明天要去接安安,她这一周的诊疗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如果后面要搬回老家,那安安的学籍也得变换,还得跟北艾中学的老师沟通清楚……
想到这,谭容目光黯淡几分。
他关了电视,望向正在洗碗的儿子,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但过了半晌,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谭容移开了目光。
房子是新租的,还可以,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白天能照到阳光,晚上偶尔凉风习习;邻居也特别友好,当初搬家上来,就是他们搭了把手,收拾妥当后还送了些糕点过来,那是对新婚夫妻,每天都笑嘻嘻的。
他想着搬家之后,就能稍微忘记妻子的事,稍微忘记那个夜晚,稍微忘记那些过去。
但越是想忘,记得就越清晰;记得越清晰,就越成了心里的那一团疙瘩,割不掉,也铲不走。
为什么死的是曲秀?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内卷系统要盯上他们谭家?
为什么一切都不随人愿?
在谭容认为自己注定无法逃出这个旋涡后,儿子却说,他要回老家生活,抛下一切跟内卷系统有关的人,重新开始。
这对当时的谭容而言,也是敞开了另一扇门,给了他一个逃避的方向。
所以当时自己才顺应了谭逸的想法。
可是,事情不是靠“逃避”就能解决的,那些他不想去接触的,也会主动找上他。
谭容再次望向谭逸,手插在口袋里,摸着那一枚带棱带角的小物什。
“逸仔,”谭容说,“你过来一下。”
谭逸刚好洗完了碗,他拿下干燥的碗布,一边擦干净上边的水,一边说:
“怎么了?”
谭容坚持道:
“你过来一下。”
谭逸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谭容从口袋里拿出这枚红色的多棱体,沉声道:
“你这是哪来的?”
谭逸先是一愣,接着就要伸手去夺,谭容往后一仰,让他抓了个空。
谭容严肃道:“你先说清楚,这东西你是从哪得到的。”
谭逸皱眉道:“你为什么翻我书包。”
谭容微愠道:“我是放衣服进去时无意看到的!你告诉我,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拿来的!”
谭逸收了手,疑惑道:“这东西很重要吗?”
谭容注视他几秒,缓缓道:“这是‘组织’的东西。”
谭逸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这是那天晚上,将谭瑞安锁在小卖部里的那把锁,密码正好是“SOS”的摩斯电码。
老板说是母亲的东西,但他很疑惑,为什么母亲会知道这个暗号,这是独属于兄妹二人之间的暗号。
他将其收藏起来,是因为他想留个纪念:以前的他从来不认为母亲关心自己和妹妹,但这把锁告诉他,母亲还是关注他们的,只不过她从来没有表露出来。
这个少年一厢情愿地认定这枚小锁是他缺失的母爱,是母亲来之不易的吐露,所以他想好好收藏,所以他根本没有往内卷系统方面去想。
然而现在,谭容正襟危坐于自己面前,一板一眼道:
“这东西,是由内卷值打造的一枚锁,叫‘解码器’。虽然它叫这个名,但并不意味着它能破解密码,相反,它需要另一种工具去‘解码’它本身,因为利用内卷值打造它的主人,在里面封存了一段信息。”
谭逸说:
“密码是SOS的摩斯电码,对应这九个横轴。”
谭容摇头,说:
“不是,那是表面机关,内部的‘解码’要通过内卷系统进行,你要找到一个工具,将其提供给你的负责人,由它对此物质进行‘解码’。”
谭逸说:
“什么工具?”
谭容想了想,说:
“我虽然称之为工具,但‘组织’里的其他开发者都叫它道具,那是一颗心脏外型的道具,叫——”
“心心相印。”
谭容跟谭逸说,如果还要继续‘解码’,肯定离不开内卷系统的操作;而要是现在与内卷系统的触发点割断联系,很可能会缺失许多线索,所以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回老家生活。
后面,他就放谭逸走了,他知道这个选择对谭逸来说,非常艰难。
他坐回床上,望着窗外那一弯弦月,夜风呼呼地吹进来,扬起波浪似的窗帘。
虫子又开始叫了,还有几只蝙蝠从窗外一掠而过,在这个角度远远眺望,能看到高高的树上有一个鸟窝,黑色的大鸟总是叼着虫子飞来,哺育它的幼崽。
这扇窗之外,已经不再是隔壁家那长满棕绿色霉斑的墙壁了。
谭容垂下目光,抚摸着这晶莹剔透的“解码器”,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还有话没对谭逸说。
组织里一般不会派发这个东西,一旦派发,就代表被派发者的生命要到尽头了。高层总是靠这种方式清人。
谭容的死死握住了拳头,衰老的皮肤皱成一团,他就像一头体弱多病的狮子,在悬崖上发出力不从心的怒吼。
他想:
曲秀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