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柳慧静问。
“……今年寒假,”夏晓风垂下目光,低声说,“我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们。”
“那你什么时候和谭逸谈恋爱了?”柳慧静的声音轻轻的,但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就像针尖似的,一下一下扎着夏晓风的心。
“就是今年寒假。”夏晓风又重复了一遍,他以为母亲没听懂。
“不是,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的。”柳慧静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这个啊,好像,大概……应该是高二上吧,我也不太清楚。”夏晓风的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
“怎么不跟我们说呢?”柳慧静说。
“……”夏晓风保持了沉默,他一直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你身边有这样的同学吗?”柳慧静说。
“……现在没有了。”夏晓风想起游星,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那就是以前有,”柳慧静说,她停顿几秒,再道,“或许是我们家在这方面没怎么跟你讲过……别人有这种想法,你不要跟风去学,不要图新鲜,这不是件潮流的事。”
“这怎么能跟风呢!”夏晓风立马说,“我自己很清楚,是我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瞟了柳慧静一眼,发现母亲满面愁容,夏晓风心脏一紧,他知道刚刚自己那句解释母亲并不受用。
不知安静了多久,柳慧静说:“学校里有什么欺负你吗?”
夏晓风一愣,说:“没有啊。”
柳慧静说:“是不是看了什么书,什么电视,里面有这些内容。”
夏晓风说:“没有!你想哪儿去了。”
柳慧静说:“不会是谁跟你打赌玩游戏吧。”
夏晓风说:“没谁会出这种游戏。”
柳慧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说:“那是之前有什么男的……追过你?你在外校有这种朋友?”
夏晓风摆摆手:“越扯越偏了,没有,没有,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就是这样的。”
柳慧静彻底不说话了。
父亲生气时很少开口,这下母亲也保持了安静,屋子里就更显紧张了,那绷紧的气息侵入了每一个角落,钻进时钟肚子里的弹簧发条,死死缠着它们不放。面前唯一会动的只有那三根指针,三根正吃力转动的指针。
夏晓风受不了这种感觉了,这样的家庭氛围让他感到陌生,他就要离开,可又一次被父亲喝止:
“回来坐好。”
夏晓风说:
“我还要写作业。”
夏康说:
“你这个样子,还写什么作业。”
夏晓风就像被一块巨石砸到头顶,在这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柳慧静连忙瞪了一眼夏康,顺便用手拍了丈夫一下,但她转过头来,眼里的愁云并没有消退多少。
柳慧静说:
“阿风,你就把话说明白,有什么我们都可以解决的,嗯?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或者心里有什么不理解的,不明白的,你问问我们,再不济去问问学校老师……”
“我把话都说明白了,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夏晓风察觉到有一束小火苗在心底燃起,他惊讶于自己的不稳定和急躁,尝试用沙水铺面,可越掩盖,那火苗就烧得越旺,烧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体无完肤了。
柳慧静说:
“可是你以前不是喜欢女孩儿吗?初中的时候,你追过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夏晓风说:
“我不喜欢她,我想明白了,那个才是跟风,我对她没想法。”
夏晓风狠了狠心,又说:
“我现在喜欢的是谭逸,我已经快十八岁了,我自己很明白。”
他说罢,又要起身离开,这次父母没再制止他,但是,父亲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停住了脚步:
“你喜欢男的,就是违背自然规律。”
五雷轰顶。
今年是哪一年?
现在是什么年代?
怎么还会有人说出这种话?!
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夏晓风又羞又恼,他恨不得当场就跟父亲断绝关系,那心底的火苗被浇上了一碗热油,噼啪几下,就烧到了天灵感,这可无论多少砂石泥水都盖不住了。
他从不认为夏家是个放纵恣意的家庭,但论开放自由,身边还是很少有同学能像他们家一样。
他们可以在饭桌上开玩笑,生、死、爱、恨,忌讳的不忌讳的,东一块西一块总是在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