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结了痂,一抻五指,棕色的痂便会被撑大,块与块之间有缝,缝内透出那宛如人类新生婴儿般娇嫩的血肉。
小K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被烧伤的手已经快痊愈了。
伤口结痂,他经常觉得很痒,想去抓抓抠抠,就被一代大人叫住。那人说:“你再去撕你的痂,你的伤口就不会好。”
他说了句“你管我呢”,就还是软硬不吃地去撕痂,但撕了几回,发现还真跟一代大人说的那样,伤口不但没有痊愈的迹象,反而愈发严重了。
于是小K吃了瘪,默默背过身,不跟一代大人交流了。
按理来说,一个系统负责人,是不会知道太多有关人类□□方面的知识的。
直到他在一个迭代年中,半夜被噩梦惊醒,发现一代大人正点着细微的烛光,躺在“黑”制成的躺椅上呼呼大睡,手里还握了本《人类身体结构》的数据。
小K注视他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张歪斜的嘴,吹灭了一代大人身旁的蜡烛。
那一场“捕蛇”过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奇怪的变化,就好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阶层被模糊了,只是隔着一堵透明的、但却坚固的墙。
小K很明确,他们绝对不是人类口中的“家人”、“恋人”——系统里没有这种称谓;但也论不上绝对的上下级、权贵与附庸,因为他们现在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利益共同体是不带暖色调的,是可以直接当面质问任何疑虑的,是可以对对方漠不关心的,是可以轻而易举就一刀两断、分道扬镳的。
小K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小K发现自己不能直截了当地对一代大人说——你解释解释当年粉碎大人的那个武器,为什么在你手里——他就发现:
他和一代大人并非是完全的“利益共同体”了。
又是一个简易感受器失灵、原始感受器未成功修复的迭代年。
小K放下那些没用的数据,走到一代大人旁边,问:“你在干嘛?”
一代大人正坐在地上,身边分门别类地叠着数据,他说:“研究。”
小K蹲下来,随便翻了翻那些数据,却被一代大人制止:“别动我的数据,我都做好标记了。”
小K切了一声,耸耸肩,也不打算再理他。
可是,他目光一瞥,却发现了一本数据,数据的标题是《黑的物质构成与转换》。
他好奇道:“你在研究‘黑’?”
一代大人反问道:“我不能研究吗?”
小K这时又“忘记”一代大人的嘱咐了,他捧起那本数据,翻开来,一代大人叫了他一声,小K还是没反应,对方便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黑”是内卷值的转化物,具有极强的可塑性。这里的所有家具、设施、工具,都是靠“黑”制成的。换言之,这个系统要保证运行的基础,就是要保证“黑”的供量。
不过,因为“黑”由内卷值转化生成,系统里又有这么多负责人对接这么多宿主,所获取的内卷值无穷无尽,基本不用担心“黑”的供量问题。
因此,能让一代大人重新阅读起有关“黑”的数据,可能是要在主城里增设什么大型设施。
毕竟这名位高权重的掌权人的“主战场”,可不是自己这儿的犄角旮旯。
小K见一代大人在“防御型物质转化”章节中做了重点批注。
他问:“你要增设防御设施?”
一代大人也不含糊,他说:“库存里有多余内卷值,可以试一下。”
小K说:“哦,你要怎样的防御设施?”
估计是涉及到内部机密,一代大人没说话。
小K又问:“抽‘捕蛇’团队的人去建吗?”
一代大人还是没说话。
——切,藏啥呀。不想说就直说呗,那我不问了。
小K觉得没劲,便把数据安安稳稳放好,准备自己玩自己的了。
可他还没起立,一代大人就开了口:“建墙。我自己建。”
小K:“?”
一代大人指了指头顶,说:“上面那个口子,看不顺眼,修了它。”
他说这“修了它”的语气跟要粉碎谁似的呢。
小K抬头望了望,发现一代大人指的是那个被“蛇”贯穿的洞口。
一代大人换了另一本数据阅读,他说:“但是这个填补物质不是一般的‘黑’,单纯靠内卷值转化,行不通。”
——开玩笑,那是我找贵人求助才得来的“黑”,跟那种普通的“黑”可不是一类货色。要不然我能连续几万个迭代年,都将你的监控抵挡在外?
不过小K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一代大人都没有对自己“掏心掏肺”,他又怎么可能把这种家底都献出来。
他说:“哦,所以你就在读这些数据。”
一代大人瞟了他一眼,说:“不然呢,你觉得我没事找事吗?”
小K想:你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他换了个委婉地说法:“这个空间的归属权在我,一代大人,您要是真修了这个洞,那些填充物质的控制权也会归我所有。”
一代大人说:“这些规矩我比你清楚。”
小K更摸不着头脑了,他说:“要是需要一个安全的空间,您回主城就行了,没必要天天待在这儿……”
“三百零七亿,”一代大人叫了他的迭代号——在系统里,上级都是这样称呼下级的,一代大人从来不会叫小K这个“小K”的名字,他说,“我要做什么事,还要经过你审批吗?”
“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