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谭逸的目光略微闪动,他心里想,“家里的饭重油重盐,也只有每周二周四会有稍微清淡点的番茄炒蛋,安安确实是喜欢吃这个。”
不过,执着的夏晓风还是硬要谭瑞安尝鲜了几个菜,可惜咱们的谭小姐哪儿瞧得上这种“路边摊”,没吃几个,又到回头埋在她的“家常便饭”里了。
夏晓风对自己苦笑两声:“你妹还真是喜欢番茄炒蛋。”
而谭逸还想着家里的事儿,他边用勺子搅着杯柠檬汽水,边心不在焉道:“那是,我们家的都很专情。”
可话音刚落,夏晓风就僵住了,谭逸也如梦初醒,猛地察觉出这话中的暧昧——要换作从前,他俩自可以将此视同一句平淡不过的玩笑,笑着骂句“傻逼吧你”,然后当作无事发生。
可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谭逸感到面颊热热的,有点不敢直视夏晓风的眼睛。
“呃……咳咳,我的意思是,就是……”他试图“亡羊补牢”。
“你尝这个烤面筋,我觉得还成,或者这个烤玉米,也不错,还是你想再点几份甜品?你的柠檬水喝完了吗?”夏晓风低着头,语速飞快道。
人声嘈杂,室内暖意如春,后厨滋啦滋啦的烧烤声听得一清二楚,上菜的服务员像陀螺一样旋转忙碌,谭瑞安静静地吃着那盆怎么都吃不完的番茄炒蛋,左手还抓着个夏晓风塞给她的烤串,已是吃得满脸都是油了。
她注意到哥哥正在看她,俶尔抬起了那双漂亮的、圆圆的眼睛,问:
“你的脸为什么变红了?”
谭逸简直要摔下椅子。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说:“我,我去上个厕所。”
可步调一转,哪儿是厕所的方向,他却是直接出了店门,到门口吹起了冷风。
夏晓风沉默半晌,便对谭瑞安说:“你慢慢吃,我也去上个厕所。”
后跟着谭逸出了门。
留下一个满脸油花的姑娘,面对着还剩大半碗的番茄炒蛋,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两个空座位。
谭瑞安疑惑地想:
“为什么两个哥哥要到外面上厕所?”
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可怎么也削不走面上那层红纱,谭逸走出一段路,心如擂鼓。
夏晓风跟在他后面,说:“逃单至少逃得小偷小摸一点吧,况且也没让你付钱。”
谭逸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懊恼地说:“我没有……想让你难堪的……”
夏晓风仰了仰头,说:“无所谓,你每次考接近满分然后一脸如丧考妣的时候,就已经让我难堪了。”
人群都聚集在店面附近,往里走去,只剩一条宽敞却黑暗的路,周边紧闭大门的商铺,与那间自助餐店对比,显得极为冷清。
夏晓风走近了一点,说:“为什么还要我等你的答复呢?”
谭逸没说话。
夏晓风说:“承认喜欢我,有这么难吗?”
谭逸薄唇微张,又缓缓闭合——
是的,这句话太重了,太沉重了。夏晓风不会明白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
他的一生都要跟“小K”绑定起来,他们要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如果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夏晓风以后的人生,自己会懊悔一生的。
正是因为比你想的还要喜欢你,所以比你想的还要难以承认喜欢你。
谭逸眉眼低垂,他沉声道:“我……会给你答复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夏晓风轻声道:“你的意思,就是让我等上一段时间,然后给我一个与你心里所想截然不同的答案是吧。活在当下不好吗?谭逸。”
“活在当下”,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啊。
谭逸七岁的时候被罚着跪在地上,那时妹妹在旁边尖叫、在旁边哭,可母亲只会坐在床上,拿着那根竹制的鸡毛掸子,冷眼看着他们。
然后她说:“活在当下,记住你现在的感受。”
他记住了,估计是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如今十年之后,一名自己一见钟情、暗恋至久的少年,正用热切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也让他“活在当下”。
脑子里那根名为“叛逆意识”的植株越长越高,似有破云之势。自夏晓风遇见谭瑞安后,小K的提醒早已没用了,警报声再也没响起过,惩罚也一夜之间消失了,好像整个内卷系统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有那不断下降的内卷值提醒着自己:
你正在让她逐渐失望。
可是她也说了“活在当下”,我就应该“活在当下”吧!
谭逸自欺欺人地想。
寒风再次吹来,可只是吹破了心间的冻土,烟火味儿从发梢溜入了胸膛,点燃一片熏香的火焰。
谭逸感觉魂灵已经游离身体,现在是他的身体本能在说话:
“夏晓风,我从很早之前,从高一见到你开始……”
可这一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却被熟悉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不知如何跟来的曲秀,正揪着谭瑞安的耳朵,将她提拉到店外,朝她吼着什么。
谭瑞安尖叫着、尖叫着、尖叫着,犹如十年前的那个“活在当下”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