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在二中的代表雕塑“锁钥神”下,将会聚集留校学生,一起倒数、一起跨年;原本这主意只是前辈的奇思妙想,但后来跟校方沟通,鉴于当时民主改革、百花齐放,这提案便成了真。
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传统,成了独特的校园文化,成了每一个二中学生校园生涯中最有意义的时刻之一。
此外,1月1日,校园内也将举行主题“游园会”,各大学生社团可在校内申请摊位,出售并宣传自己的社团周边,也会搭建场地开展各类快闪活动,校园大门对外开放,社会人士可自由进出二中,使用现金兑换特别印刷的“二中币”,在校内摊位中交易,亲身体会本市、本省排名第一中学的独特魅力。
这个夜晚,不应该属于学习。
侯志博在学长团里加班,忙着跨年夜和游园会的活动,他们没有志愿时,纯粹是为爱发电,不求实际回报的侯志博在学长团里功名赫赫,很快就有了威望,同时也担起了更多的活儿。
谭逸嘛……虽然还是学长团成员,但也只是挂个名号。
他老是自己一人独裁、单挑大梁,不让小组成员共同参与,因此“风评不佳”;除此之外为了学习,也没剩多少时间处理学长团事务,因此也渐渐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夏晓风和谭逸吃完饭回到宿舍里,两人各自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谁也没理谁。
谭逸说好了不学就是不学,就这么干坐在椅子上,不知是发呆还是冥想。
夏晓风洗个澡出来,见他目光呆滞,便同他开个玩笑,但谭逸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可是郁郁寡欢多时了。
夏晓风抓乱自己湿哒哒的头发,总觉得自己成了什么暴君,把这可怜男人关在笼子里,不给他书本粮食而想着饿死他。
他拉开椅子,坐在谭逸旁边,缓声道:“谭逸,我不是不给你学习,我就是……觉着你没必要,把自己学成这样;拿身体去熬,这不值得。”
谭逸看向他,从知识点循环背诵场景中脱离出来,说:“我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夏晓风说:“那就尝试改变一下。”
谭逸垂眸道:“……没那么轻易改变。”
夏晓风等他继续往下说,没想他谭逸又是收了口,不再聊他的心事,夏晓风叹了口气,说:“谭逸,你觉得内卷跟生存的关系是什么?”
谭逸顿了下,说:“不内卷,就活不下去。”
夏晓风问:“为什么?”
谭逸说:“获得更好的出路,获得他人的认可,获得自我的价值……这是社会的倾向,是时代的倾向,是人,就要内卷。不卷是活不下去的——这个,难道你不明白吗?”
夏晓风苦笑了两声,轻声说:“你还真别说,这个道理,我是真明白。”
但片刻静默后,他又说:“但是,我想说的‘内卷’,和你认知的内卷不太一样。你说的是,努力学习、努力考试、努力工作,努力成为人上人吧……”
夏晓风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盯着那条细长白亮的灯光,说:
“误打误撞碰上二中,经历了这高中一年半,我觉得,‘内卷’不一定代表着‘学习’——社团可以是一个任务,运动会可以是一个任务,捉鱼插秧可以是一个任务,交朋友也可以是一个任务……不是只有会做题的人在‘内卷’,整个社会都在‘内卷’。”
谭逸没有将他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噢,他怎么可能移开呢?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对不对,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夏晓风挠挠脸颊,说,“我没有评价‘内卷’的好坏,因为这是因人而异的。一个人愿意去做一件事,可能会为了这件事奋不顾身、拼搏到底,那这对于他个人而言就是‘内卷’,也是他找到自我价值的方式——”
“谭逸,”夏晓风侧过头来,安静地注视着他,说,“你的生命中,只有‘学习考试’这一个‘内卷’的选择了吗?”
社团、运动会、社会实践、义工活动,小组作业、手工制作、兴趣任务,同部长交流、找个真心朋友、重新认识自我……
这些青春里的点点滴滴,其实承载了无数成长的回忆;内卷可以是为某件事奋不顾身,因为我们通过对这个事情的努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宝藏。
在精神内耗的现世,“不内卷就无法生存”的说法正确与否?这还是因人而异,因为“行尸走肉”的内卷,与“找寻自我价值”的内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而谭逸,已经走在前者的路上,很远,很远了……
——你的生命中,只有“学习考试”这一个“内卷”的选择了吗?
不,不是的……
谭逸同样凝视着夏晓风,警报声在耳边连连响起,小K冰冷的话语循环播放,他感觉四肢都像被火烧过般疼痛。
不是的,我还想……
“如果我说,”谭逸低声说,“我还想谈个恋爱呢?”
他的眼中盛了一汪风平浪静的潭水,明明寒冬凛冽,怎有一瓣桃花浮于水面,荡起圈圈涟漪呢?
——谈个恋爱吧。
夏晓风的小K曾这么说过。
鬼迷心窍一般,两人的距离越挨越近,夏晓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已经能荡出回音了。
——他的睫毛,真的很长。
夏晓风想。
——还有他的嘴唇,应该很软……
距离拉近到鼻息交缠的程度。
他微微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这时,侯志博“砰”地一声撞开了门,将一堆宣传册“哗啦啦”摔到地上!
“妈呀累死我了,刚好你俩在,帮我分一下……嗯?你们干嘛了?”
夏晓风和谭逸拉开超大距离,谁也没看谁,但都面红耳赤地不约而同道:
“没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