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风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谭逸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来。
——他把夏晓风方才的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的,有人愿意给他一个肩膀,还自称是他的朋友。
但心里却止不住纠结和烦闷。
谭逸没有想过在高中能跟夏晓风聊上几句,更没有想过拥有他这样的朋友。他不是个主动的人,很多时候都把事情埋在心底,然后远远地观望着。
然后幸运降临到自己身上,夏晓风彻底进入了自己的生活,并非梦中的虚幻,而是真真切切,于现实中看得见、摸得着的。
明明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已是生之大幸,可现在……自己却还不满足——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是不是,可以剖开心扉问问他到底……
贪婪的想法如藤蔓般生长,扎根于不见天日的黑暗与潮湿之中;地底之下,难以抑制的情感愈发膨胀,却始终没能突破那块灰色的地砖。
“怎么这么卑劣……”谭逸在心里咒骂自己。
夏晓风洗发水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不去,身下的床铺也是那人曾躺过的,只敢盖上一角的被褥,绵软温热得宛如那人的怀抱。
他忍不住握住被子一角,就要情不自禁地伸到鼻下轻嗅。
“哎,醒了?”
夏晓风推门而入,给谭逸直接吓得一哆嗦,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
他的脸不知为什么,有点红,难道是自己的病毒传染他了吗?
谭逸没来得及问,就见夏晓风凑近了,撕下额头上变为室温的冰贴,后用手掌贴了贴他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说:
“好像还有点烧。”
他再伺候谭逸喝了杯水,让他好好躺下,自己就在旁边坐着,开了把游戏,静音玩着。
“有什么你就叫我,我就在这边。”
谭逸看着他的背影,说:
“服务还挺到位的。”
——大哥,1000点内卷值!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夏晓风默默在心里吐槽道,嘴上却玩笑道:
“干嘛,后面要付钱的啊。睡老子的床,一小时五百块。”
“你家床是金子做的?”
“纯金。好了闭嘴,睡你的吧。打呼放屁磨牙我就丢你出去了。”
谭逸将脑袋陷入夏晓风的枕头里,闻着上面淡淡的香气,看着那人边抖腿边打游戏的背影,空调风吹动薄薄的窗帘,只觉世界万籁俱寂,心神也似湖水般平静下来。
眼皮逐渐沉重,他睡了个无比安稳的觉。
而这“无比安稳”,貌似也没有持续多久。
他感到身上一凉,仿佛有蜗牛在肚皮上爬行,随之莫名的温热在四肢游动,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个起身,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手臂!
“我去,你他妈吓死我了!”夏晓风拿着一块毛巾,正给他擦着身子。
“你干什么。”谭逸惊慌道,他发现自己的上身被扒得精光。
“我给你换件衣服!你身上全都湿了,靠!我床也湿了!”夏晓风没去看他的眼睛,急躁地说,“刚叫你千八百遍,睡得跟死猪一样,地球爆炸也不醒!”
发烧,吃药,睡觉,出汗,谭逸是个身体健康的少年,要消退暑热,自然要出一身汗;平常睡眠质量也好得不得了,在极度需要睡眠的情况下,夏晓风叫不醒自己,这也很正常。
好像这么正常的几件事,面对的对象却是夏晓风,他突然又觉得不正常了。
而对于夏晓风来说,“换件衣服”却成为了额外任务——他见谭逸浑身是汗,想着会不会感冒着凉,要不要帮忙换件衣服,但思索片刻,还是想着不管他罢,可刚迈出房门的一刻,小K就通知他激活了额外任务。
真是干了!不过是想了一下下而已!怎么这破系统变得这么灵敏了!
于是,他只能别扭地找了件T恤,脱掉死猪一样睡着的谭逸的上衣,帮他把汗擦干,再准备套上。
可擦拭到胯部时却微微一顿,他看见那儿处的皮肤上有一条伤疤,半指宽,一指长,估摸是旧疤,颜色已和皮肤颜色浑然一体。
他用拇指触摸着这条伤疤。
与此同时,谭逸惊醒。
“给我,我自己换。”谭逸说。
“哦。”夏晓风将T恤往他手里一塞,从床上爬下去。
他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呆若木鸡地盯着床上一角,思考着谭逸身上那条伤疤究竟从何而来——看这长度,当时得流了多少血,是该多疼啊。
“……你能不能转过身去。”谭逸不自在地说。
“啊?干什么,都是男的,”夏晓风给他这一句拉回神来,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背过身,面壁思过一般,小声道,“又不是没看过……”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谭逸帮他叠好了被子,收好桌上的外卖垃圾,低垂眼眸说:“今天,谢谢你。”
“多大点事儿,”夏晓风送他出了门,说,“你明天就不用来了吧,先休息个几天。”
“没事,就剩这么几天了。”谭逸说。
“那你别再往太阳底下晒了,真是,自讨苦吃。拜啦!”夏晓风关上了门,笑道。
谭逸点点头,走到楼下,没走几步,便不由自主回头一望,这一望,正好发现夏晓风正趴在窗边,同他挥着手,呲牙笑着。
心像泡在蜜罐里似的,脚步变得轻飘飘的。
身上穿着夏晓风小一码的T恤,还能闻到那阵熟悉的洗衣粉味儿,夏日的风是多么醉人啊,他简直要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