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朋友玩是主,捡垃圾做义工活动是辅——至少夏晓风是这么认为的。
从常青街的社区义工站出去,便是一条林荫大道,大道往左是还未成熟的商城、墙上布满爬山虎的老医院、废弃空置的旧工厂,大道往右是一条翻新的自行车道,连接一片朴素连绵的居民住宅。
居民住宅依山傍水,坐落于山脚之下,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态地段。
夏晓风手舞足蹈地给谭逸介绍着周边环境,好像觉着自己突然成了导游,必须担起游览讲解的责任。
这是他第一次带高中同学来家附近,换句话说,也是他第一次带“陌生”的同学进入自己的生活。
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孩童时期的朋友也是这儿地土生土长的,该玩的地方都玩了,每个角落都熟悉至极。
后来上了学业繁复的中学,为了考入更好的高中,小伙伴们各奔西东、远走高飞,就算相约锦绣村,也是挑个有空调的地儿喝杯东西聊一聊,再也不会像孩童一样,保持充沛的新鲜劲探索这片城中村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将阳才市排名第一的高中里,每次考试都排名第一的同学带过来了!他正在向他介绍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翻新涂鸦着自己的记忆。
见谭逸在自家平常扔垃圾的垃圾桶旁站立,弯腰捡着居民不小心倒出去的垃圾,夏晓风不禁心神一晃:他从来没想过这番情景,从来没想过一个远在天边的年级第一竟真的来到了这个地方,跟自己的生活记忆重叠交错起来……
谭逸注意到他呆若木鸡的样子,问:“看什么?”
夏晓风呵呵一笑:“没什么,随便看看。”
谭逸见他手里轻飘飘的垃圾袋,说:“你都在干嘛,怎么捡了这么少?”
夏晓风夹起一只易拉罐,扔进袋子里,说:“嘿……随便啦,只是个义工活动而已,那么认真干啥。”
——反正这个是系统任务,不是那些变态的什么“上级”安排的;小K说没有重量限制,只要拿到志愿时就行了。
谭逸:“……”
这小子还真是能摆则摆啊。
夏晓风瞟了眼谭逸沉甸甸的垃圾袋,说:“倒是你,这么认真,这可没有先进个人评啊。”
谭逸说:“既然要做,就争取做好一点。”
夏晓风无语道:“……看来我的理念跟你真是不一样,空的垃圾袋和满的垃圾袋,回去常青义工站认证都是两个志愿时,何必呢。”
谭逸刮了他一眼,不重不轻道:“你不懂。”
夏晓风也没有恶意,就同他闲聊起来:“谭逸,你总是这么认真做事情,不会觉得很累吗?”
谭逸将辣条包装捡到自己的垃圾袋里,说:“不会。”
夏晓风想起每次做奥数题都津津有味的侯志博,想起一天能喝十八杯珍珠奶茶的游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什么怪人都有,谭逸不就是对凡事儿都认真了一点,这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有时候,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累了,如果……”
“夏晓风,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谭逸打断他,目光锐利了半分,说,“我没有感觉很累。”
夏晓风耸耸肩,结束了这个话题。
有时候我们并不清楚,学生时期,为什么有人就能做到只有学习心无旁骛,可以为了学习不吃不喝,甚至连厕所都不上,就为了多刷几道题;也并不清楚,为什么有人就能在教室后面打麻将吃泡面,每天都看课外书和《偷星九月天》,丝毫不考虑遥远的以后,只顾现时享乐。
这两种极端的学生宛如天平的两端,永远不能接近。
想让这种学生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大的改变,可是比登天还难。
而为了生存的夏晓风,从一端走向另一端过程中,却被久久卡在了天平的中心位,对着那端望而止步。
他现在明白了,这两种学生都有自身生存的理由,与其强行改变他们,不如认同他们的生存方式。这不仅仅是因为改变困难之大,更是因为没必要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学生意义;好成绩学生,差成绩学生,都是学生,跟社会上科普的职业道德观一样,在人品尚可认同的情况下,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们常常戴上有色眼镜看他们,只是因为每个他们都有不同的选择而已。
——或许,我不应该抱有“改变谭逸”的想法。
正如谭逸跟自己说的那样:你只用做自己就好了。
谭逸也只用做自己就好了。他只用陪在谭逸身边,保留一个“倾听真心话”的听众席,做他最好的朋友……就可以了。
路过居民区,夏晓风伸手一指,告诉谭逸自家住的位置,那是栋六层楼的房子,沿着楼梯上去,正对锦绣幼儿园的二楼就是自己的家。
现在外婆应该去买菜了,外公于08年患了尿毒症,一三五早上都去医院做透析,家里没人。
夏晓风与谭逸并肩走着:“你中午来我家吃饭不?”
谭逸说:“不了,我还有事,随便吃吃就好。”
夏晓风把“失望”两个字都写脸上了:“哦……”
谭逸见状,补了一句:“……下次吧,下次再来探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