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霜刃年纪轻,脸皮也薄,被花楼的老板娘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些许不对,登时气得满脸通红,于是随手从怀里扯了根带子匆匆束了头发,又学着云归处一般从花楼的窗子里逃出去了。
要是被那么多人看见他来花楼,又衣衫不整地回家去,到时也不知要传出什么荒谬的谣言来。
天香苑的窗户轻轻地“咯”地一声,默不作声地再次承载了一个人的重量。
试霜刃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路边的人家几乎都已熄灯睡觉。
这样冷的天,这样静的夜,难免令人心生落寞。
但是姜家小院里仍旧亮起了一盏灯,在无言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试霜刃心中一喜,方才被云归处肆意上下其手的恼怒已经消失大半,他满怀欣喜地推开大门,扑进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后的女人的怀里。
女人身上很暖,怀里很软,带着成熟女子特有的温馨芳香味道。
试霜刃想,要是教他能一直待在女人怀里,那么即便是让他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女人见到他回来,竟低低地叹了一声,伸手抚上他带了霜雪的发顶。
“你又跑去哪里玩了?竟把娘送你的生辰之礼都给玩丢了。”
试霜刃抱着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孩子。
“我在回家路上见到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浑身发抖的乞丐,看他可怜,就将发带送给他去换些银钱了。”
姜母轻笑一声,知道他是在撒谎,却并不追究,只是伸手招徕了一旁的婢女。
那些低眉顺目的婢女走上前来,替小少爷换了外衣,端来手炉,摆好点心,就等他进屋享用。
试霜刃进屋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坐在大厅里看书,大哥大姐也坐在椅子上其乐融融地说着话,和睦非常。
经历完晚上一事,试霜刃已经感到很困倦了,他还没吃几口点心,便哈欠连天,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大哥和二姐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事情,但碍于他神志模糊,只隐隐约约地能够听见几个词,像是“盟主”、“秘籍”之类的,二人语气不乏担忧。
“小鱼……小鱼?”他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完了话,走上前来,轻轻地推了他几下,“睡着啦?”
他意识尚存,却累得不想睁眼回答,只想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用管。
他二姐无奈一笑,道:“唉,肯定是在外面玩过头了累坏了。”
“你把他背回房间去睡罢,在这里睡着凉了可就不好啦。”
大哥笑着应了一声,紧接着就把他从桌子前轻松背了起来送回房中。
大哥走得很慢,步伐很轻很稳,像是怕把他吵醒了一般。
试霜刃趴在他坚实温暖的背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待人走后,自然有贴心婢女走上前来为试霜刃宽衣解带,整理床铺,又点了熏香,放下帘帐。
自是得了一夜好梦。
第二日试霜刃起来,又有七八个侍女从门口鱼跃而入,井然有序地为他穿衣束发、伺候洗漱。
今日姜母为他挑了一对银掐丝的红宝石耳环,精致珍贵;发带亦是精挑细选,拿了个坠着小巧红玉的;颈上珠链、腰间环佩香囊、腕上镯子,无一不是相衬契合。
以往试霜刃并不爱戴这些环佩玎珰的东西,觉得太过精致,也太像女人。
但偏偏姜母爱极了这些,她只恨不得能将世间所有珍贵之物都戴在他的身上,久而久之的,试霜刃自然也就接受了。
更何况,是男人还是女人,根本无需以外物来证明。
美中不足的就是,打扮起来太耗费时间了。
将所有行头佩戴整齐,就几乎花了快小半个时辰。
他今日还是打算出门逛一逛,姜母照常嘱咐让他早点儿归家,便不再多管其他的。
试霜刃笑吟吟地应了是,照旧去了天香苑。
其实他算是天香苑的常客,昨日去也不过是想找一位花娘罢了。
哪知正巧就遇上了云归处,还坏了他一天的好心情。
想到此人,试霜刃又难免觉得生气起来。
这登徒浪子,对他动手动脚也就罢了,还夺了他的财物,最可恨的是,居然将母亲予他的生辰之礼也给带走了。
待他找到此人,定然要让这人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如此胡思乱想着,试霜刃很快就到了天香苑。
老板娘今日不在,也不知道是做甚么去了。
但老板娘不在没关系,重要的是,试霜刃今日想要找的人在就是了。
而且很凑巧的是,他一进门,那人就朝他望了过来。
那是一个极美极美的美人——
只要她轻轻地笑一笑,连冬日的冰雪都要为她消融。
可这样漂亮的一个人,眉间却好似总有一道解不开的哀愁。
就是这抹哀愁,在她精致的样貌中平添了一分脆弱。
一见到她,试霜刃就觉得整颗心都好似要跳出来一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