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霜心下不安,若是这般明显,那身份一事随时泄露,亦随时将陆伯伯置于风口浪尖上。
短短数息,想想又顿感不对,问道:“那为何我身旁之人却浑然未觉?”
“这要你去问他们才是。”
“……”
宋凝霜低眸蹙眉,忽然有些挫败,自己倒无所畏,可连累陆伯伯,难保不会成为笑话,再则,书院名誉因她受损,便难辞其咎了。
姜书梨当然知晓她在想什么,唇角显露一抹笑意,宽慰道:“好了,刚刚只是吓唬你罢了,我曾与人习过‘识人七法’,略懂一二罢了,寻常人若不细究,自是难以分辨的,所以你心中担忧之事也不会发生。”
“可你方才所说的也并不无道理。”即便如此,宋凝霜忧虑仍未减少一分,虽鲜少人会注意至此,但难保将来不会使有心人猜疑。
姜书梨轻笑,她转过身,步履款款,在美人靠上坐下,半倚围栏望向池上的荷叶在水面漂浮,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仔细瞧去,叶面上竟是铺了一层斑驳的秋意,叶盘边缘微微卷曲着,已不再如炎日般翠绿欲滴的模样。
“看来,宋郎君对我的话很是‘在意’。”
开口的话语添了点谐谑,却毫无半分轻视与讥讽。相反,这婉婉道来的娇柔嗓音,似轻轻略过耳畔的氤氲,温暖而又舒适。
宋凝霜目光落在姜书梨身上,眸中神色认真:“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随口,我都会记在心里。”
听她说得真切,姜书梨略感意外的转过头,没想到这人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向自己剖白了‘心迹’。尽管言辞婉转,但字里行间充满感情,真诚且动人。
绵绵情意虽仍未宣之于口,但只是一个微妙的眼神交汇,彼此之间似在无声中便已心意相通。
煦日微风抚过姜书梨的青丝,同时也搅动着她的心弦,缱绻起暖暖情意。
缠昧的气氛萦绕不绝,这般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向来对情爱一事不以为意的姜书梨终是有了一丝羞怯。她将目光移了别处,视线落在荷花池上,开口道:
“即是如此,宋郎君更该信我才是。”
她尚不知隐衷,不敢轻易劝慰,有些事慢慢地来,以后再行解决。眼下能做的也只是让其宽心,无需烦忧。
也私心的,希望与自己一处时,至少她是欢喜的。
见宋凝霜有些困惑,姜书梨不紧不慢道:“你若太过于瞻前顾后,也无法改变现状,倒不如以力所能及的方式过好当下。”
宋凝霜抿着唇,她自问不是消极,却也很难不去顾及陆怀远,还有书院的声誉。
自母亲病逝后,她便已无意留在安庆府。生为女子,在这个世道上生存本就艰难,行差踏错往往比男人下场更惨。所以她只能女扮男装,后路遇陆怀远,谁知竟被对方一眼识破身份。出于情分,他将自己带至庆元县就此安顿了下来,直至如今。
有了落脚处,便是生计,但当宋凝霜得知陆怀直接破格收她入鸿山书院成为先生,一开始她是犹豫的,但内心也很新奇,更多的则是满怀期待。
女子授教,本朝以来前所未闻,陆怀远此番情义,宋凝霜怎能视若罔闻,又如何不谨言慎行?
成为先生后,看着满是活力朝气的学子们,在与他们日日相处下,她逐渐开始学会热爱,开始相信自己,更希望能救赎自己,接受命运安排,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些年来,宋凝霜背后没有亲眷,没有倚杖,根本无处可走,幸赖陆怀远一门对她长久以来的珍视。
人,心有所虑,必有所畏;但关乎则乱,心乱一切乱,而心安则一切安。
也是,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若被他人察觉早已揭发,又何须等到现在呢?
如此一想,宋凝霜眉宇间的担忧也逐渐消了下去,她从思绪中出来,轻叹一声:
“你说得对,是我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