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小心地将信件折起来揣入衣袖中,事情有了着落,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陆怀远瞧着她那模样,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教书育人五载有余,心性上还是沉不住气。”
宋凝霜展颜轻笑:“让山长见笑了,不过还好得您相助,不然赵深恐是入学无望了。”
“唉,这赵家孩子本就顽劣,行事离经叛道。不听施教在前,又在学堂辱骂孔圣先师在后,你明知院中规矩,停学逐出已是最大酌情。未想你竟请我这山长帮忙,引荐该子去麓川学堂让其继续求学,你如此做法我还真是看不明白。”
“学子年幼,难免脾性灵活,顶撞师长确有不对。但他天资聪慧,励学勤勉,将来定能有所一番成就,安只是不想他因此事落得辍学下场,毁其一生。”
陆怀远复又端起茶盏低头浅啜,水汽氤氲,随即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宋凝霜,心下思虑一番,开口反问:“人难免会犯错,懂得改过自新,再给一次机会倒也无妨,此话你作何感想?”
宋凝霜默认这话是在感喟赵深的事,顺着他的话应声:“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经此一事,想必他会改正的。”
陆怀远继续问道:“如果是你呢?”
宋凝霜沉吟片刻,仍不解道:“山长何意?安愚钝,还请明示。”
陆怀远沉默了一阵才回答道:“他……来找我了。”
话到此为止,他知宋凝霜是聪敏之人,无需言尽,可懂自己所说含义。
果然正如陆怀远所想,少年人会意,神色一僵,明白对方口中所说他指的是谁,纤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半边脸颊落在了阴影里。
“往事已然过去,他知你过的不好,是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次寻上我,想与你给他补偿的机会。子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宽容别人亦是放过自己。”
“后悔?补偿?”
宋凝霜脑海中早已浮现出过往记忆,那些深刻的憎恨的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山长,您教我,那些事该如何忘记?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您比谁都清楚,而今他一句悔过,便可抹杀他所犯下不可饶恕的一切,您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陆怀远自是明白,可也不愿她太执拗于过去的恩怨,劝解道:“山长明白你心里的苦怨,让你一时放下不易,可总要给他一个机会,人生不过数十载,当真老死不相往来?”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不是吗?”宋凝霜垂下眉来,掩住眸底黯然。
陆怀远看出来了,这孩子这么些年来从未有过一丝释怀。
“可你也说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此事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能。”不是没有,而是不能。
宋凝霜咬紧了牙根,许久抬眸看向陆怀远,目光幽沉复杂:“有些事做错了,可以回头,可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却无法重来。”
“可他……”陆怀远再度开口,却被少年直直打断。
“山长,”她紧抿唇瓣,微红的眼眸中满是倔强:“山长莫再规劝了,除非死去的人能再生,不然子安心中的结是永远也解不开的。”
宋凝霜从茶楼走出,抬头看向天空,这初春的暖阳,似束束金线,耀眼而又夺目。
只是,春寒料峭,侵人肌骨,哪怕阳光再是明媚,仍旧照不进人的心里,温暖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