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冬天,光秃秃的树杆上落了几只乌鸦。
苏玉橙带我去了一家清吧,地方不大,环境清幽,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客人稀少。
一落座,苏玉橙神神秘秘地说要告诉我一件重大的事情。
她喝了几口鸡尾酒,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啪”地一下扔在桌子上,“我结婚了!”
我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她用那青葱玉指慢慢地将我的嘴合上,哈哈一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想起她上次向我一边诉说她父母的霸权主义,一边对她男友的感情模棱两可,害我担心了许久呢?结果转眼真就结婚了?
我才陷进她的情感漩涡,她却早已抽身。果然同事不适合当朋友。
我喝了口酒缓了缓神,“你父母同意了?”
“悄悄结婚,给我父母来一个措手不及。”
啊?这操作把我整懵了。
“苏玉橙,你……我……”
“干嘛呀,干嘛呀。来,喝酒。”
“唉,你工作上不是这样的呀,工作上独立有主见,做事头脑清晰,干净利落。”
“鹿青禾,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再说我感情上怎么就没头脑了?我说结婚就结婚还不主打一个利落。”
“我是怕你被迫结婚。”
“我愿意结婚!再说了,都成年人了,我也不是提线木偶。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看她满面春风,语气正常,我真是多虑了。
正翻看她的结婚证时,她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啪”地一下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单子,“我怀孕了!”
我刚缓过的神来又被炸到了九宵云外,震惊到无话可说。
“苏玉橙,你这么搞,我会猝死的!”
“结婚、怀孕,正常程序,又不是杀人放火。”
“堪比杀人放火!”
苏玉橙还要喝酒,我马上阻止,她一闪,叹着气说:“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有数。”
“好吧,你确定你怀孕了?”我不相信。
“这还有假?”她拍拍报告单。
“奉子成婚?”我小声问道。
“怎么可能?”她拿起酒看了看又放下,“你看看两个日期。”
报告单是上周的,结婚证却是10月领的!
“易明和他父母谈通了?”我追问。
她脸色阴沉下来,慢言细语:“他父母不知道我们领证了,怀孕是个意外,我还没告诉易明呢。”
“啊?”我有点疑惑,“为什么不告诉易明你怀孕了?”
“没来得及呀,第一时间和你分享。”她又笑得灿烂。
“户口的事呢?”
“还没解决,他最近工作忙,等过年放假的时候迁过来。我们是在我老家那边领的结婚证。”
“所以说你刚才骗我呢,你父母知道的。”
“当然!我领证,他们高兴,我也解脱了。”她喜笑颜开。
“太草率了。”我根本高兴不起来。
“唉!”苏玉橙今天犹如川剧变脸,笑容瞬间收回,重重地叹了口气,“结婚,怀孕,生子,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过了。没领证前,易明说他说通了他父母,同意将他户口迁过来。但是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通话,他父母态度坚决地说哪有男方去女方家的道理……我就问他,算不算骗婚?他沉默了。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他的父母,所以我也不觉得我们可以共渡难关。”她看了看外面簌簌飘落的红叶,又道:“你说,漂泊在这个城市,自己都没法养活,爱情也无处安放,还怎么去安放一个幼小的灵魂呢。”
我木然地看着风光明媚的苏玉橙无奈又忧伤,她将及膝驼色大衣放在椅背上,低领的线衣正好将她优美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耳环还是那么闪亮,妆容依旧那么精美,可神色却格外落寞。
原本以为我可以笑着对她说恭喜结婚,却没想苏玉橙这么消沉难过。
我点了一些甜食,店里放着婉转却萧瑟的轻音乐,零星的几个人,气氛如同外面的天气。
我对苏玉橙说: “要不,你先把怀孕这件事情告诉易明,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他必须知晓,或许他父母听到你们结婚有孩子了,态度会有改变,毕竟是他们的孙子嘛。第二呢,你可以试着和你父母讲讲,他们是你最亲的人,是长辈,是过来人,他们可能会责骂你,但同样也会帮助你。你看当初他们不是坚决要易明迁户口吗?结果还不是让你们先领证了?说不定迁户口的事可以再议?”
苏玉橙抺了下眼睛,“孩子本来就是意外,现在都要因为孩子而妥协?”她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事已至此,那还能怎么办呢?再说户口问题还比不上一个孩子?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你该承担的。”
“哼。”她惨笑了一下,“你也犀利了。说的对,这是我自作的,我该承受。”
“我会尽绵薄之力。”我说,“你呀着急结婚又怀孕,人生大事却如此糊涂。唉你是不是觉得本来一切可控?有了孩子就……”我突然明了她的伤感。
“鹿青禾,你才多大?有多少朋友,谈了几次恋爱?感情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讲通透的。”她莫明其妙地就生气,不像平时玩笑。
我看向她,她冷着脸,没有丝毫缓和的意思,十分尴尬。
我别过脸,心中郁闷,自知为她着想,没有哪句话说错,她却好赖不分,转移矛盾。
我是没有朋友,所以苏玉橙对我一分好,我便万分感激,认为我也是她的朋友!原来是自作多情又不自量力!
是啊,我资历浅,经历少,还妄想做她的人生导师?纯粹自讨无趣!
她如此爽朗通透的人,结婚怎么了?不想要孩子又怎么了?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吵架未免太俗气,干脆无视。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我拿起手包,立马走了。
她并未追上来,是她的风格。
我也没有真的走掉,还是心太软,可谁叫她是个孕妇呢?
我躲在落地玻璃后面悄悄看她,却没见人,只好踮起脚尖,四处张望。
窗帘微动,一张讨好的笑脸出现在了眼前。
我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唉,唉。”苏玉橙在后面大叫着,“刚我心情不好,原谅我呗。”
她飞快地跑了出来拉住我。
服务员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苏玉橙哈哈大笑道:“不会逃单,我那大衣还在里面呢。”
“二手的又不值钱了。”服务员道。
苏玉橙脸色极其难堪。
一个不知情的外人说这样的话并无不妥。
我只好道:“但对我们非常重要!”
服务员说了声对不起就进店去了。
我拉着苏玉橙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苏玉橙拿起茶水,表情恢复了平静:“以茶代酒,赔罪。”
我没端杯:“我也不会让不开心的事过夜,但你道歉得有诚意。”
“鹿青禾,你的记性可真好唉,常拿我的话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