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盛笑道:“不学也无妨。”
玄盛温柔地为她挽着发,提起道:“阿祇可有表字?”
阿祇不解,“什么表字?”
“女子十五岁许嫁行笄礼,阿祇已不再待‘字’闺中,若书堂的夫子问起,我们也好有个说法。”没错,她的身世玄盛始终不曾追问,就怕这个世道不给她弥补疏漏的机会,名以正体,字以表德,玄盛的提醒真正及时,她便问道:“夫君,有何建议?”
玄盛想起那日与她表白时,阿祇说过的话:“光笼罩着我们头顶的宇宙苍穹,不论哪种方式,终会回到起点。”当时他并不理解,只感受到一种悲伤。如今他们有了彼此,连光的划过也有了意义。于是他说道:“阿祇于我,就像这光万古常在,华彩流溢,辛薇觉得表字‘流光’二字,可好?”
拓扑的世界观,她与玄盛在这一刻有了心灵的默契,“德厚者流光,启明与长庚就如二周目的光影重合,循环往复如流光飞逝。好,辛薇,字流光,我甚喜。”
山中似有读书声,车缓慢停了下来。
稷的声音在外面禀告:“主人,靖恭堂到了。”
玄盛为阿祇穿戴好披风,阿祇第一次来古代的学堂,认真地铺平裙裾,小声问:“如何?”
玄盛抬起她的脸若有其事地查看,她的一颦一笑皆生动俏丽,可能是来了学堂的缘故又端起庄重模样,温婉的眼神看着他,“可有不妥?”
玄盛凑到她耳边,“确有一处。”
他盯着她晶莹的目光和柔和含笑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大概一回生、二回熟,阿祇很受用李暠的冷清淡然下的热情,起初还有点腼腆,本着被撩了就得撩回去的公平精神,于是,阿祇吻了回去。
树梢上寒鸦嘎嘎乱叫,学堂门口刚清扫出一片清净空地。
靖恭堂山长亲自相迎,学子们无人敢造次。白发独眼的稷站在马车前,冷冷看着靖恭堂门口站着的一众学子和师长,好像谁敢不耐烦就不要命了的威胁。
终于,车门打开了。
俊逸的玄郎君率先下车,他一转身小心地握住清婉的女子的手,传说中的辛夫人与玄郎君一样的天青色,外罩宽袖纱罗袍服,纤腰玉带,披领绕肩,长发被一根步摇挽成垂髾,额间一抹花钿,再无多余点缀。
不远处传来众人齐声,“恭迎玄郎君,辛夫人。”
刚才“英勇非凡”不甘落于下风的辛夫人微愣了一下,她看到古朴大气的学堂大门,竟站了不少有老有少的儒生,行文人之礼,品行大气。玄盛看夫人红润的嘴唇开合,是只有他看懂的尴尬,他嘴角微翘。刚才车外很安静无人催促,阿祇本以为她是低调的探访,谁知这是学堂视察团的既视感,她快速地瞟了李暠一眼,眼神像小刀一样飞向她的男人。
玄郎君温柔一笑,眼含歉意。
那可是陇西李氏的家主,玄玉阁的玄郎君啊。刚抬起头的靖恭堂学子们见如此,头一个个立刻又低了回去,夫子们则纷纷暗叹:辛夫人,悍勇也。
玄盛携夫人缓步而来,姿态从容。他身形高大,虽身着布衣仍难掩高门士族的气度,在他的身后,天青色的裙裾随女子的每一步而绽放,雅致又美丽,有的学子们偷看辛夫人,小一点岁数的更加是好奇,只有一个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的,正是潭儿。
李暠见到须发半白老者,躬身施礼,“拜见欧阳山长。”
欧阳山长是他早年从长安请来的大儒,靖恭堂的老学究,教导宋繇数年,为人随和重礼,宋繇如修竹般站立在他身后,正看着他们的到来。欧阳山长笑呵呵地回礼,说:“玄玉阁选人在即,难得玄郎君与尊夫人亲自来书院。”
辛夫人上前,规规矩矩地对这位儒家先生一拜,“见过欧阳山长。”
“辛夫人免礼,玄盛早书信提及夫人有意拜访,没想到他终究一起来了。”
阿祇早听说这位欧阳夫子的大名,欧阳夫子字天水,早先游学南朝,与隐居会稽郡山阴的东晋谢安曾是同塾。谢家辅佐东晋百年之业,可惜朝中之人尽数逝去,谢安才东山再起,并举荐其侄谢玄,以八万兵力打败了苻坚号称百万的秦国大军,也就是“淝水之战”。阿祇没想到,他们竟是同窗。
欧阳山长邀请:“快请进。”
众人让开路,请贵客走入靖恭堂的大门。
欧阳山长对身后的大小学子道:“宋繇,你带他们继续上课去吧。”
宋繇躬身:“是。”学子们有些失望地散去。
这位欧阳山长性格随和,却似许多大儒一样死板无趣,阿祇想起潭儿写给她的信,忍不住在散开的人群中寻找潭儿。感受到凝视她的目光,阿祇看见潭儿眼睛一亮,一旬未见那小孩好像长高了,也变得有点寡言阴郁。阿祇给了他稍安勿躁的眼神,潭儿点点头,就见阿秭随欧阳山长走进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