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晃晃地上前半步，固执地抬起两条血肉模糊到可见隐约白骨的双臂在胸前缓慢交叠。竹取琉生垂下眼，蜿蜒的血在她足下蕴积成潭，倒映出她不复精致的面容。

她凝视着血潭，耳边倏然传来十三岁时自己信誓旦旦在同伴面前许下的诺言：“没有任何人会在我的保护下死去。”

“领域展开——尺璧寸阴。”

凭着十年来的肌肉记忆，竹取琉生快速地进行结印。鲜血淋漓的双臂只要稍一动作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可她依然不敢有半分迟疑，甚至是比平素更快的动作。

既然她敢自称为咒术界最强辅助，必然有相对应的实力。哪怕现在面对的对手是两面宿傩，竹取琉生依然有反抗的勇气。

竹取琉生话音将落，四面空白的空间瞬间取替两面宿傩的领域。入目只剩一片无分左右的素色，似乎辽阔无垠，又仿佛紧窄逼仄。身处其中，一切都如同被无限放慢近乎静止，宿傩看到自己的攻击在竹取琉生的领域内变得迟钝缓慢，而咒力则在以令人惊异的速度流逝。

两面宿傩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的次元网斩无法被规避，但在竹取琉生近乎作弊的领域规则限制下，次元网斩的速度被无限放慢，不对等的规则下，完全给了对手足够的时间进行抵挡。

而这时的五条悟也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匆匆瞥了一眼竹取琉生，便凝息再度发动术式，与直逼自己而来的魔虚罗对冲。

“术式反转——玉走。”

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竹取琉生调动周身残存的力量，与五条悟同时发动术式，对抗宿傩。

她的咒力已经在强行展开领域时就消耗殆尽，如今发动的每一次术式，都是以自身的性命为代价。

不知将同一个动作重复了多少次，眼见两面宿傩的咒力终于自不可估测的未知跌落至与乙骨忧太相近的水平，竹取琉生终于能分出一丝心神。她颤抖着抬手，尤带血污的指尖触及左眼的凹凸瘢痕，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后，就果决地再次开启了术式。

在不断的对冲下，两面宿傩的次元网斩威力已经远不如最初。五条悟即便不做抵抗，硬生生地承受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因连续发动术式而极速消耗的生命已经看得见尽头，竹取琉生抬眼望向五条悟，似乎想要说什么，结果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

“术式顺转——碎金。”

她喃喃着，以仅剩的生命献祭，为五条悟进行此生最后一次战斗加持。

术式茈在眼前爆裂，耀眼的光束顷刻将人致盲。竹取琉生茫然地看向前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四肢旋即完全脱力，狼狈地跌倒在地。

结束战斗的五条悟不敢留给自己须臾的喘息时间，他箭步冲到竹取琉生面前，钴蓝的眼瞳在看清她重伤至不成人形的躯体后有如被烈火灼伤，颤抖着伸手拥抱住竹取琉生，长久的静默后发出一声如困兽般的呜咽。

竹取琉生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宛如赠予她人生终结的绚丽爆炸中，恍惚间竟看到许多故人自远方向她走来，温柔托举起她残破的躯体，一点点拂去肉体上的痛苦。

眼前夏油杰的额头没有那条令人生厌的缝合线，身着高专制服向她微笑，淡紫的眼眸未见苦夏的阴郁，一如当年。而她所疼爱的后辈和学生则叠声唤竹取琉生的名字，招呼她一同奔向光束的尽头。

她挣扎着偏头，视线却与五条悠相接。十六岁的少女明媚如春日暖阳，乖巧地伏在竹取琉生膝上，任由雪色的长发披散如瀑：“悠最喜欢姐姐啦。”

就连竹取琉生一向看不习惯的禅院直哉，如今脸上也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情。他只是站在五条悠身后，无声地用自己的身躯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摆脱了那令人厌恶的封建残余脾性后，他便足够沉稳而强大。

竹取琉生清楚地知道这是她临死前的走马灯，却贪恋地想要多看几眼。

她抬起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眼前虚幻的五条悠的身躯，落在了五条悟的面颊。竹取琉生凝视着那双如长天冰河般的漂亮眼眸，不知是在同谁对话：“我说过的，在我的保护下没有人会死去。”

一句话说到最后，竹取琉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于空气中。五条悟意识到什么，怔怔地盯着竹取琉生含着微笑的脸，仍旧说不出半句话，只是随后蓦然自喉间爆发出一声哀鸣。

03.

「2018年12月24日22时47分，两面宿傩在同五条悟的决战中死亡。」

「22时53分，准特级咒术师竹取琉生确认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