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古拉仍旧是格奈娅所熟悉的模样，但眉眼却因时间流逝而变得成熟了许多。即便衣角还沾染着未干的晨间露珠，和青涩的少年时期别无二致，他的气息中也多了沉稳的味道。

大概是害怕自己莽撞的举动会令格奈娅感到不适，卡利古拉随即卸去了手上的力气，只松松虚揽着她。

卡利古拉垂下眼，一遍又一遍用指腹描摹着格奈娅的轮廓，嗓音缱绻又柔和：“你终于醒了，吾爱。”

“我究竟睡了多久？”

格奈娅任由卡利古拉将自己拥入怀中，埋首在他柔软的颈窝，像是懵懂的幼兽，因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而下意识地和卡利古拉偎依地更紧。

卡利古拉偏过头温柔地吻了吻格奈娅的发梢，声线紧涩：“你睡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我无数次向朱庇特乞求你的苏醒，好在神王最终聆听到了属于我的祈祷。”

“难怪，”格奈娅低垂下眼，握住了卡利古拉搁在她腰间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看到普鲁托驾着祂的马车前来等候我。”

几乎是格奈娅话音刚落，卡利古拉的神色就阴沉下去。他冷冷地紧抿起漂亮的唇，眼周随之泛起一层隐忍的潮润薄粉。

他抬手将少女额前的几缕碎发别回耳后，良久后才勉强自唇边挤出一抹微笑，消散开几分可怕的阴翳气息：“抱歉，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实在太害怕你离我而去了。”

格奈娅自然不疑有他，和缓地向卡利古拉笑道：“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话音稍顿，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过卡利古拉发间的橄榄桂冠。青嫩的枝叶被巧手的女工精心编织成盖乌斯皇帝的冠冕，然而此刻桂冠的缝隙间浸满了暗红的血痕。细密斑驳的血渍落在叶片上，因时间的流逝而开始呈现出深黑的色泽。

“这是什么？”格奈娅迟疑着问。

“几个不听话的大臣而已，”卡利古拉仍沉浸在得知格奈娅苏醒后的喜悦之中，平素里高高在上的盖乌斯，现在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为爱情沉溺的普通青年，对此自然不甚在意，“他们冒犯了你，说你永远不会醒来，要我另立皇后。”

卡利古拉抬起头，用浓稠如蜜的棕眸凝视着格奈娅，唇边的笑容看上去天真而无辜：“可是我只想让你做我的皇后。他们便说我荒唐，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你，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卡利古拉实在懂得自己如何做能够让格奈娅心软。她定定地回望着卡利古拉片刻，忽然卸了力，不知究竟是失望还是疲倦，垂下眼低声道：“我累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闻言，卡利古拉才有所松缓的神情又紧绷起来。他反握住格奈娅的手，轻声追问：“你这次还会醒来吗？”

即便身为皇帝，卡利古拉还是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格奈娅亲了亲他的脸颊，应道：“会的。”

卡利古拉终于放下心来，替格奈娅整理好衣袍：“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长久昏迷后苏醒，格奈娅的身体实在虚弱。和卡利古拉说过几句话后便支撑不过那席卷而来的困意，将躺回床榻上，一阖眼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卡利古拉确也没有离开。

他坐在格奈娅的床榻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的容颜，又再度以指尖细细描绘着格奈娅的五官。

先前去向卡利古拉通报的侍女立在门外，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和谐温馨的一幕，心中却无半点暖意。

来到帕拉丁山服侍格奈娅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未见过卡利古拉流露出过这样柔和的一面，满身戾气尽数收敛，丝毫没有平素残忍暴戾的模样。

“格奈娅，”卡利古拉面对着格奈娅的睡颜喃喃自语，“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你的后果。如果有人胆敢伤害你，我会亲手杀死他，再用他的血肉去喂养雄狮。”

陷入熟睡的格奈娅不会听到卡利古拉偏执的言论。一支没胸而入的利箭令她失去了三年的光阴，她印象中的卡利古拉依旧是清隽温煦的少年。

即便是生活在卡普里岛，为提比略就近监视，卡利古拉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残暴不仁的迹象，甚至与提比略的孙子相处甚佳。

卡利古拉似乎摆脱了克劳狄家族与生俱来的扭曲和疯狂，一切都在走向正常。直至他挚爱的格奈娅满身带血的在他面前倒下，连一句痛呼都来不及。

那或许就是噩梦的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