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姜元义当然不许迟渊出现在芙蕖面前,却又担心芙蕖轻生,不好直接把人打入诏狱,便将迟渊调到禁军之中,由禁军轮番看守。
姜元义自负,认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不出幺蛾子,此刻还以为迟渊老老实实被看管着。
他与芙蕖到了凤仪宫,打算留用午膳,芙蕖不敢直接问迟渊的事,索性保持沉默,想着一会儿把人送走了,说不准迟渊就会现身。
现实却打破了她的幻想,用膳时,姜元义同她闲聊几句,心情还不错,等膳食撤掉后,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转到罗汉榻上,中间隔着一张棋盘。
姜元义一手白子,一手黑子,互相博弈,嘴上还絮絮叨叨说着闲话,忽然话锋陡转,“……今日太后所言,你觉得如何?”
芙蕖一愣,下意识做出戒备的姿态。
姜元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体前倾,附在她耳畔,“你既已随朕回宫,就该断了那些念想,否则……你知道的,朕只对你一人宽容。”
若芙蕖安安心心留在他身边,他姑且能饶迟渊一命。
芙蕖何尝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眼神闪烁,嗫嚅着道,“我、我还需要时间……”
姜元义慢悠悠地落下棋子,“不急,朕有的是时间等你回心转意,认清现实,如今要紧的,还是先怀个孩子。”
他拂袖扫落棋盘,大手攥住芙蕖的胳膊,将人带到怀里。
芙蕖没忍住,本能地甩手打去,被姜元义捏住细腕。
“陛下!”
芙蕖花容失色,挣扎间宽大的袖摆滑落,露出一截羊脂玉般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姜元义的唇吻上她手腕时,慌忙开口,“陛下!我有条件!”
姜元义一顿,知道这大概是芙蕖的缓兵之计,却仍耐着性子,“你说。”
“陛下,我本是北辰的公主,如今嫁入姜国皇室,可否向陛下求个恩典,往后无论发生何时,都请陛下将北辰的子民,视作您的子民,与姜国的百姓一视同仁。”
姜元义的笑容淡了下去,捏着芙蕖的大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陛下……”
芙蕖尽可能保持镇定,“其实,其实北辰的百姓只想得到平等的待遇,能吃饱穿暖,有瓦片遮雨便足矣,至于是谁当家做主,他们都不在意。”
她的自由,和北辰的子民,总要保全一个。
姜元义半晌没吭声,既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芙蕖还想再劝,姜元义甩开了她,霍然起身,“皇后所言,朕会考虑。”话虽如此,脸色却已铁青。
芙蕖不懂朝政,更不懂帝王的猜忌之心。
他是执着于得到芙蕖,但芙蕖此刻已在宫中,若用她的贞操来谈条件,不足以令姜元义动摇,换言之,但凡他手段强硬些,芙蕖就能成为他的人,而是否宽恕北辰余孽,却涉及国本。
尽管他知道芙蕖不懂心计,不懂朝政,依旧克制不了怀疑的本能,总会下意识揣测她这番话背后的真正目的。
到底是真的于心不忍,还是想给北辰卷土重来的机会?
脑中一番胡思乱想,姜元义也没了调.情的兴致,拔腿就走。
芙蕖被他甩开,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惹姜元义不快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误打误撞触了帝王逆鳞,想必这两日,姜元义是不会再来了。
芙蕖想当然这么以为,姜元义却在晚膳时分回来了,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姜元义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他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怀疑,越怀疑,越迫切地需要安全感。
当夜,在芙蕖的提心吊胆中,姜元义决定再尝试一回。
也是给芙蕖最后一个机会。
只要……
只要她不拒绝,他就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芙蕖是值得信赖的,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
打完之后,芙蕖自己都吓傻了。
过去她打迟渊打习惯了,这一次依旧是本能驱使她的手脚,等打完了方才想起,面前之人是姜国皇帝。
不知从何时起,芙蕖已经站在北辰这一方,对姜元义的忌惮,一方面是情感上的,一方面也是立场不同,正因如此,芙蕖不确定眼前之人会否和迟渊一样无底线的包容自己。
姜元义被扇了一巴掌后,脸庞歪向一侧,许久都没回过神。
“对、对不起……”芙蕖手指微蜷。
姜元义紧抿着唇,幽微的烛火里,映着他一张脸难辨喜怒。
“朕想起来,还有些奏折尚未批阅。”他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拂袖而去。
芙蕖看得到,他走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但也庆幸他走了。
芙蕖大大松了口气,看着还有些发麻的手,她想,自己应该是又一次激怒了他。
接下来一连几日,姜元义都没再踏足凤仪宫,像是要刻意遗忘她的存在,芙蕖也乐得清闲,只是心底始终惴惴不安。
自己惹恼了姜元义,他该不会迁怒迟渊吧?
也有好些天没见过迟渊了。
芙蕖看了眼随侍在旁的宫婢,想问关于迟渊的下落,还是忍住了,只在御花园中随意溜达,却在一处假山旁看到了一角龙袍。
被吓多了,如今只打眼一瞧,哪怕仅仅一角,她都下意识往后躲,没等她缓过来,就听到前面传来少女咯咯的娇笑声。
芙蕖听了会儿,感觉声音很熟悉,悄悄探出头去,那少女赫然是傅子宁,而她与她面对面站在一处的正是姜元义。
姜元义折了园中最明艳的一朵牡丹簪入少女鬓边,傅子宁展颜一笑,眉眼间皆是怀春少女的娇羞。
芙蕖一时看愣了,身后的宫婢忍不住出声,“陛下怎么会……”
话说出口,又连忙止住,小心翼翼观察芙蕖的脸色。
在此之前,宫里所有人都听说帝后如何感情深厚,才会对陛下同别的女子亲近而感到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