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离第一次感觉,她被这双眼睛看着,有些不舒服。
“呵,孤听不懂你们的话,有话直说吧。”
“殿下,诚心而言,司天台不是任何人的私器,我们所卜的每一场卦象都是真实的,小道希望殿下可以给司天台一点信任,以免因小失大。”
“真实?”
这是李昀离这个自小接受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熏陶的人类听过的最荒唐的一个笑话。
“那好,若论真实,道长倒是说说,孤为何会在这里?”
她穿书而来,若是真能被这个道士说准了,那真是有鬼了。
“殿下,您认为司天台所言皆为怪力乱神也可,但殿下在这里的原因,殿下能用自己的道能解释清楚吗?”
李昀离定定地看着他。
难道他真的知道点什么?
她正沉默着,无攸往前递出了一只锦囊。
李昀离低头看着,没有接。
“时机未到,小道不可妄言,此去西北,殿下最忧心的问题会有进展,期间或有疑惑,可打开此物求解。”
他声音干净温朗,不像是老国师那样神神鬼鬼的。
这是一副很容易让人信任的长相,李昀离想,若他不是个道士,他的话自己就信七八分了。只是出于现代人对鬼神之说本能的偏见,李昀离仍然对他心怀质疑。
“殿下此刻怀疑小道没有关系,但此物还请殿下收下。”
无攸狭长的眼眸轻动,像是把她看透了。
刚才那阵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李昀离接过了那只锦囊,塞进了荷包里。
“好,就当孤暂且信你了,但孤更相信事不如人,或许不会用得上这东西。”
“殿下,您会用上的。”见她收下了,无攸轻松笑笑,“您身边的变数已经出现了,只是您或许还没发现。”
李昀离不想在和此人猜谜,只道:“告辞。”
无攸回了一个道礼,不卑不亢,退后几步立在了道旁。
李昀离踏上车凳重新回了马车上。
云初伸手拉了她一把:“殿下。”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你都听到了?”
“殿下似乎没有要瞒着我?”
“因为没觉得他会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
“那殿下现在觉得出乎您意料了吗?”
李昀离想了想,除了刚才的那句“已经不是从前的殿下”,其他的话都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端的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解读都可以的狡猾,便道:“也还在意料之内。”
云初默了片刻。
他听到那句不是从前的时候,心里的秤已经完全砸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对李昀离并非重生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那么无攸的话便是将这一丝希望悬了起来。
而李昀离说,在她意料之中。
这一丝希望,也算是彻底断了。
云初搓了搓眼睛。
他的嗓音有点干:“那殿下……在忧心什么?”
李昀离坐回来,她的姿态很放松随意,“从现在的时局来看,孤忧心什么应当很明显的吧?”
雍州,京城。
左不过便是这两个地方。
大楚长公主重权在握,最有能力影响楚国朝局,谁都能猜到她此刻的忧虑。
可现在的李昀离,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来的,知道自己会复仇的李昀离。
所以她此刻最该忧心的,应该是自己。
“说来……”
李昀离若有所思地提起话头。
“前几日事急,孤一直没有细想过,那日刺杀的刺客分明已经全数毙命,可后来去京兆府自投罗网的那个人,是谁安排的呢?”
云初为她倒茶的手一动不动,茶水满杯,他道:“那人不是殿下安排的吗?”
“从结果来看确实是像孤做的。”
“一番大庭广众的胡言乱语,然后血溅当场死无对证,逼得京兆府尹不得不呈报御前,好教宫里知道刺客一事幕后之人在京城,又顺理成章地捅破雍州灾情,实在是为孤铺好了路。”
说不是她做的,她自己都不信。
只不过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的除了她自己,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云初默默地将茶水推到了李昀离的面前,刚从小炉子上面沏出来的热水,白雾徐徐。
李昀离余光打量着他:“刚刚的无攸道长可能猜错了,实际上,孤正忧心的是这件事。”
云初不动声色,李昀离自言自语般将话头递了出去。
“孤大概能够猜到是谁安排的这个人,可是你说,无缘无故的,这人为什么要帮孤呢。”
云初听着这话,人还四平八稳地坐着。
“大约是,那个人有事想求殿下,所以卖殿下一个人情。”
“人情?可是这个人卖给孤人情,是想从孤这里得到什么呢?”
“那大概是因为其人微贱,所以有意攀附吧。”云初缓缓吐出一口气,“毕竟,大楚长公主殿下的人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卖的。”
“你说得对。”李昀离笑了笑,举起茶杯冲他示意了一下,“那么这个人情,孤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