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是骅县?这,这怎么会……”程止失言喃喃道。
程少珏程少商两姊妹与三叔母坐在马车上,望着马车外百姓四处翻找着自家亲眷的身影,也是如鲠在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快,快先去县衙看看……程老兄也不知怎样了……”程止的言语间带着慌乱。
看着夫君面上故作镇定的模样,桑夫人心里暗暗叹气,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手与他紧紧相握,手指被捏的涨红也不曾有半丝痛苦之色。
因着叛军的烧杀劫掠,街道已经混乱无序,一行人要快马急行,已是不可能。
等最后到了县衙门口,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程止看着面前高挂白绫的府衙,竟是眼前一黑,险些又晕过去,好在一旁的随从熟练的将他搀扶住,他才没有栽倒在地。
“大人,大人!”
府衙内的人似是听到声响,紧闭的府门也渐渐打开,但出来的人也是白带在身,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哪怕程止做足了心里准备,但真正看到程老县令躺在自己面前漆黑的棺椁里时,他还是忍不住恸哭出声。
“老兄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你之前还去信于我,说这次卸职之后,就有时间多陪陪自家孩子了,我们不是说好下次见面,要再同游白原山,你,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程止的双拳紧握,悲痛之下,再也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捶在棺椁上,但看着程老县令惨白的面容,最后却像失去了力量般,手指无力的搭在上面。
府内的仆从面上难掩哀色,更是有人忍不住的小声抽泣。
良久,程止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询问:“程老县令的亲眷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全?”
一旁候着的老衙役踌躇片刻,最后语气沉重地回答道:“老县令身先士卒,带着人抵御叛军,程家男丁女眷也没有一个孬种,哪怕在城破前,都一直坚守在城门口,现如今都,都,已经……”
说着说着老衙役忍不住侧过头去,以掩住自己泛红地眼眶,但哽咽地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哀痛的情绪。
“唉——,因为主堂放不下,其他人都在后面……”
闻言,程止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竟都已经……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一点血脉都没有保住吗?”
老衙役犹豫一会儿,半晌,似是想起什么,连忙开口,“之前老县令家的小孙女程小妹回来过,但又很快离开了,再后来城门破了,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个小女娃,还没及笄呢,唉——”又是一声长叹,似是叹可怜之人,也或许是在哀世间多不幸。
看着面前这黝黑的棺材,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了。
几经折腾后,程止拿出上任的旨令,正式接管骅县县衙,整理相关事务,确定现有灾情,已经人员伤亡、房屋受损等情况。
他下达的第一个指令,便是为程老县令设的灵堂都不用动,甚至要在尽可能地情况下,布置的更妥帖,要让老县令好好地走完最后一程。
随后更是要求衙役们在处理灾后事宜的同时,寻找程小妹的踪迹,无论是何情况,都要带人回家。
程止他自己则开始处理公务,处理骅县受灾后事宜,桑夫人看着眼眶仍然泛红的夫君,叹了口气,招呼仆妇,熟练地为他安排好府中琐事。
随便也给程少珏两姊妹安排了简单的活计,让她们跟着随队而来的医士一起去慈安堂帮忙,当然程少珏姊妹两个主要是给医士打下手的。
现在人手紧缺,随队的武婢侍从等人也都被桑夫人安排出去救助百姓了。
慈安堂内
“啊——啊——好疼啊——”男子捂住自己脸,一道伤横贯整张脸,他的身上也有深浅不一的伤疤。
忙的晕头转向的药童,急急忙忙拿着药膏冲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麻利的为他包扎伤口。
另一边在横躺在木板上的人也在哀嚎,“我的腿——我的腿——”
角落里,几个小童靠在一起,“阿父,阿母,你们在哪里,呜呜——小宝怕”
“呜呜,囡囡也怕,大父在哪里,呜呜呜”
阴暗处,衣衫不整的女娘缩成一团,“——啊,不,走开,不要碰我——”
慈安堂是为了扶老护幼而设立的,为宁静安详庇护之所。
但现在却是弥漫了无尽的悲伤与哀痛,受辱失常的女娘,幼失怙恃的儿童,残肢断臂的青年,还有腿脚不便的老者。
少珏刚踏入堂内,浓厚的哀伤便压在心头,沉重的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用力深吸,两姊妹对视一眼,不用多说,各自跟在医士身后打下手。
但无论是心性多么沉稳的人,在亲见他人苦难、生离死别后也不会无动于衷。
百姓多疾苦,世道动荡,家难全,命难保,世事无常!
直到傍晚,程少珏与程少商才相互搀扶着一起上马车,两人已是累极,但最累的不是身体上带来的疲惫,而是直面他人苦难时内心的沉重,还有对他们日后生活的担忧。
少珏眉头紧锁,姣好的容颜轻染愁绪,思索间不自觉用弯曲的指节抵住唇瓣。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