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的功夫不长,好在银瓶的病不算重,所需的药在这时候也不紧缺。不过顾虑着张务本也许还盯着她,沈随和谢枝便都让她先在营中休息着,等谢枝办完了事就和她结伴一道回驿馆。
谢枝是去找婉娘。
婉娘根本放心不下自己的丈夫,这段时日几乎日夜留在营中,边带孩子边为王永志上药换药。谢枝从前带着自家弟弟长大,因此有暇时也会帮婉娘看顾孩子。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相熟了。
谢枝赶到伤兵营的时候,婉娘正抱着孩子在王永志身边说话。她放轻了步子过去,道:“王大哥,婉娘,我想和你们打听一件事。”
婉娘将黏在脸上的乌发捋到耳后,颇感奇怪地问:“什么事?”
“就是关于城中那个大商户祝家,特别是关于他们的大管家张务本的事,你们了解吗?”
王永志和婉娘两人也听说了今日的事,眼下听谢枝一问,便猜到她的用意。婉娘忙劝道:“阿枝,你可别掺和进这事里。这祝家从前就横行霸道的,连县令都敢欺负,我们平时只怕不能离他们远远的。要是沾上了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婉娘,”谢枝道,“眼下城中粮食吃紧,现在营中的境况虽好些,可突厥要是一直不退,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咱们不能不早做打算啊。你和王大哥更是不能缺了吃食,再说,就算你能熬得住,难道你舍得叫孩子饿着吗?”
一说到孩子,婉娘便动摇了。她说道:“阿枝,你若是想知道祝家的内情,最好是去向潘大娘打听。她有个不成器的侄子,嗜赌成性。他爹娘为了替他还赌债拼命干活,活活把自己给累死了。他成了个地痞无赖,三天两头的闹事,后来进了祝家做打手去了。”
婉娘所说的潘大娘,正是那夜陪着她来军营的邻家婆婆。
“多谢,那我去问问潘大娘。”谢枝谢过,便去找了银瓶。
不知是服了药的缘故,还是因为解开了心结,银瓶面色红润了几分。她本就生得绝色,即便身着粗布麻衣,依然清丽不可方物,令人目不能移。
“银瓶。”谢枝撩起帐帘,轻声唤她。
银瓶忙走出去:“你的事忙好了?”
“还不算好。我打算去找一个人,想着正好能顺路把你送回驿馆,所以来找了你。”
“那好,我们一起走吧。我正好想着能早些回去。其他人还在忙着编绳网呢,我躲在这儿偷懒也是于心有愧。”
“你呀,这般大的人了,也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总是这般操心劳力的,你的病怎么能快些好起来呢?”
银瓶虚握着拳头放在唇边,掩着笑意,开起玩笑来:“阿枝你年岁比我小,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谢枝闻言,不由得身形一颤,不知是不是日头没了云翳遮挡,直直地晒下来,光晕晃得她眼前发黑。
银瓶一句无心的话,叫她恍恍惚惚想起从前——是了,从前承玉总是这样念叨她。
不厌其烦,唠唠叨叨,但却是头一个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的人。
自承玉离开之后,许多事来得太快太急,她以为自己可以忙碌到无暇再想起这个名字。他的去世,就像一根针扎在了自己心上。可是时间久了,心头肉便把这根针吞了进去,仿佛这根针天生就长在自己的血肉里。
可是只要一个无心的拨动,这根针就搅得心头一阵绞痛。
“阿枝,阿枝?你怎么了?”
谢枝在朦朦胧胧中听到银瓶担心的呼唤,再回神时,看到她正担心地望着自己。她用手背揩了揩脸,说:“没什么事,忽然头晕了一下。”
说着,她的语调逐渐扬轻快起来:“走,咱们去找个人。”
看她若无其事的模样,银瓶不好再追问,只是默默把担忧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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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大娘的屋子前头还有个小院,只是如今枯草横斜,看起来许久未经打理,很是荒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