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青色的天幕下,浓白的晨雾如同被赶的羊群,涌过绿意萌生的京郊,让天地四野之间都笼上一层朦胧的惨淡。
五里亭外拴着几匹马,时不时发出几声短促的马嘶,马蹄子踩着泥地。
“诸位,就送到这里吧。”
说话的正是一早让谢府乱成一锅粥的谢枝。她穿着一身淡蓝布衣,袖子往上挽了几截,露出一段细白的小臂,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今只能堪堪拂过肩膀,却让她比之平日的哀婉多了几分利落。
她身后站着唐寻,面前则是博叔,季鱼书,齐召南和李伏清。
齐召南闻言,将身后的人往前推了一把,道:“谢姑娘,京师离凉州千里之遥,路上难免波折,我怕唐寻一个人难以应付。三伏是个机灵的人,让他也一起去吧。”
谢枝识得他,是那个总是守在不孤楼外的小门役。
三伏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多谢了。”
“还有骊秋她们,大公子早交代过我,如今她们已好生安置了,你不必挂怀。还有这些,”齐召南拿出一个很有厚度的信封,“出门在外,多带些钱总是没错的。我筹了钱,都抵作银票,一些让三伏先收着了,你有用处时只管朝他拿。这些你就随身带着,到时疏通押送的官兵,总是够用的。”
谢枝没有客气,径自接了过来:“齐先生思虑周全。”
等两人交代完事情,博叔才沉着脸开口:“大小姐,你当真想好了?”
“嗯。”
“那你真陪着李承玉到了凉州之后,还会回来吗?”季鱼书带着几分急切也带着几分期盼。
“我若再回来,谢相可真要打断我的腿了。”谢枝甚至还有几分闲心开玩笑。
“我是说回蓟州,那儿才是你的家啊!”
谢枝嘴角抽动了一下,一瞬间像是要哭,但她忍住了,仍旧只是笑:“季叔,博叔,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拂。你们真的对我很好,我感念在心。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去看望你们的。”
她这么说,博叔和季鱼书哪还能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呢?一时,两人都觉眼中有些许酸涩。
“谢姑娘,”李伏清上前一步,他性子想来羞涩拘谨,想了半天,只轻轻说了句,“你要好生保重自己。”
谢枝朝他认真地点点头,然后道:“多谢诸位今日还愿意来送我一程,但时辰已不早了,我也得尽快动身,否则找我的人……如果有的话,就快找来了,那时我可就走不了了。”
她背对着几人各异的目光,挥了挥手,翻身上马,一拱手,目光似在闪动,道:“从前人生已是多艰,愿诸位今后皆是好事。山长水阔,有缘再见了。”
说罢,她一夹马肚,双手扯动缰绳,策马而去,只留下萧索的烟尘。唐寻和三伏见状,也赶紧骑马跟了上去。
李伏清不由走出亭外,望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见谢姑娘的最后一面了吗?”
齐召南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或许对他们而言,远离京城,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一旁的博叔和季鱼书与他二人并不相熟,简单客套二句道别之后,便径往城内走了。
一路上,季鱼书把一口气叹了又叹。
博叔觉得自个耳朵都要被他磨出茧子来了,便问:“你之后如何打算?”
季鱼书幽幽地抬起眼皮瞥他:“不是说好回蓟州?”
博叔不说话。
“唉罢了罢了,没想到你还有防备我的一天,”季鱼书故作浮夸地起伏着调子,“你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你担心大小姐,难道我就不担心?”
“不是防备你。只是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直想回蓟州。”
“惦念着蓟州,是因为惦念着曾经咱们和都督一起出生入死、喝酒吃肉的日子。如今都督的孙女前路未卜,我纵然回了蓟州,这份心能安下吗?”
“那陛下那边……我们是不告而别,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