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儿子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上一抬。
崔怀璧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可这脚刚往后撤了一步,却听得儿子冷冰冰地落下两个字: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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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这门亲事几乎在所有人的糊里糊涂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了。除了最后一锤定音的崔六公子,身为父亲的崔怀璧也一直没琢磨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事已至此,于谢临渊而言,本该是遂了他的心愿的。但他也没想明白崔怀璧的意思,是以反而担忧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来了。可他从前和崔怀璧就有些交情,总觉得他不似会使鬼蜮伎俩的人。
他虽揣着这桩心事,但从没耽误过公务。替李承玉求情的事,他自然也记得,但他自知此事万不可由自己提起,否则难免招陛下疑心。但听闻最近朝堂的一些风声,他估量着时机也该成熟了。
这日他又受陛下传召到了垂拱殿,刚走到殿门口就被宋宣拦下了。
宋宣恭敬地躬着身子:“谢中书,这会儿陈寺卿正在里头,还请您稍候。”
“多谢押班。”谢临渊平淡地道了句谢,就默默地等在外头。
殿内隐隐传来严厉的斥责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宋宣嘴角那妥帖的笑像挂在上头似的,没有丝毫变化。
没多时,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内侍行色匆匆地跑来。宋宣见了他,笑意像覆了层雪,淡了些也冷了些。
那小内侍跑得双颊涨红,浑身冒着热气,顾不得礼数,便凑到宋宣耳边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好一阵。
宋宣瞥了他一眼,刻意压着声音:“不是说那座殿里的事儿都别来回禀陛下吗?陛下这几日本就心绪不佳,别平白又惹陛下心烦。”
那内侍更焦急了,不知又在宋宣耳边说了什么,宋宣默了会儿,道:“先请太医过去瞧瞧吧,我寻着了机会再说。”
“欸!”这下那内侍应得倒快,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谢临渊眼神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耳朵倒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大略也有了数,这时候出事,且陛下又不想听的,唯有……
正在这时,殿门开了。
陈寺卿见外头站着谢临渊,一愣之后,两人便互相见了礼。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脸上却有种难掩的窘迫和狼狈,衣摆溅着深色的茶渍。
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谢临渊收回目光,走入了殿中。
垂拱殿里,那浓郁的檀香便寻到了人似的压了上来,叫谢临渊觉得双肩都沉了几分。几个宫人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和茶水,一丝声音也无。
皇帝坐在紫檀木松鹤纹圈椅中,双肩舒展,手中正看着一方折子,低垂的双目像收敛了锋刃的长刀,但下头压着浅浅的青。
据说自李渡下狱后,皇帝便不曾好好休息过,时常批阅折子至夤夜,天未拂晓又要上早朝,白日里大臣更是流水似的在这垂拱殿进进出出,几乎没有歇上一会儿的时候。
但皇帝并没有显出多少疲色,只是从容安静,现下也看不出发怒的痕迹。
谢临渊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便恭顺地行了礼,开始禀报水患治理的状况。他在寿阳县的手段颇为有效,皇帝很快就命其他受灾之处的官吏效仿,但也不可全然亦步亦趋。本来皇帝并不想这么早就召他回京,奈何李家一案波及甚广,朝中实在缺人手。但除了剧增的公务外,皇帝仍旧让他把控各地水患的善后事宜,未曾让三司插手。
可他仍只是个中书,皇帝似乎并没有调动他的意思。
皇帝虽年轻,但谢临渊已猜不出他的心思。
谢临渊说得简洁又条理分明,皇帝听罢,点点头,合上手中折子,道:“这桩事交给你,朕最放心。如今要紧的事总算处理完了,朕最担心的难民动乱和时疫都未曾发生,都要归功于你。”
“臣谢陛下信重。”谢临渊把头垂得更低。
但皇帝仍旧没提赏赐的事。
“谢卿,朕这几日忙于政务,现下倒觉出乏了。听底下的人提起,今日撷芳园中春景甚好,谢卿可愿陪朕一道去观赏观赏?”
皇帝目光中有几分难得的温和。
谢临渊做出惶恐模样,道:“臣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