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感觉到身边青晏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颜故转眼看去,见青晏正凝望着远方,眉头皱成了一个好看的结:“你觉不觉得,厉贺千的死有点太量身定做了?”
“知晓他深夜带着财物出行,所以特意伪装成了马匪截杀?”
青晏出神了一会儿,慢慢道:“不光是他……”
颜故闻言微微转了转眼睛,随即面色一凛:“宋泽嗜酒,所以死在酒桌上;吕应擅骑射,所以从马上摔下;那个嗜赌者被连连输掉的赌局气死,而厉贺千在拍卖当天曾对明煦口出狂言,欲以财力欺人,最后也死于财富。这么看来……”
青晏点点头:“这倒像是有人极为信奉‘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句话,想要代替天道因果来对这些人进行裁决,只是不知这些人是因为什么而被挑选出来,看来我们需要再仔细查查这些死者没被记录下来的其他生活细节了。”
她的声音悠远又清凉:“去厉贺千府中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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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府。
一身素衣的厉家主母神情哀戚地立在灵堂中,带着泛红的眼圈接待着各路前来吊唁的亲友及来客。
厉家在承安郡毕竟有几分声望,是以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灵堂内的致哀及慰问的声音也不曾间断。
“厉兄生前对小弟的生意多有照拂,没想到天不假年,好人不长命啊……嫂夫人可要多多保重身体!”
“唉,二弟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了呢,这留下一家妻女和老母,家里没个男人,日子不好过啊,弟妹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厉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真晦气,早知道他是个短命的,当初就不该让大姐嫁过来……”
“他们家亲戚还在呢,小点声。”
……
……
精致厚重的白色布幔垂坠下来,像极了厉家主母脸上缓缓垂下的泪。不多时她身形一晃,立在她身侧的侍女赶紧扶住了她,接着便对灵堂内众人致歉,称主母伤心过度已多日未曾进食,如今身子实在虚弱,需要稍作休息,还望大家见谅。
众人哪里会苛责一个刚刚痛失夫君的可怜女人,纷纷表示不妨事,还是身子最重要。闻言厉家主母轻轻对灵堂内的众人点头致谢,接着被侍女搀扶了出去,就连背影都透着一股神思恍惚的气息。
及至转到宅院正房里,厉家主母面上的悲戚神色瞬间消散。她迈过门槛,对身旁的侍女冷静道:“事情怎么样了?”
“已差不多处理妥当了,老爷身边的小厮嘴巴不严,我们给了他不少好处。现在老爷私下购置的地契和财物,大多都已经掌握在咱们手里了,老太太不会知道的。”
“不错。到手之后分批卖了,到手的银子再放出去。”厉家主母斜靠在榻上,一脸倦意。身旁的侍女见状轻柔地敲起了厉家主母的肩膀,细声道:“辛苦小姐再多忍几天,很快就结束了。”
厉家主母长叹出一口气:“倒也算是我的幸运,没想到他竟这么早就被收了去。感谢老天终于开眼,现在真真才四岁多,不怎么记事,否则长大后发现自己有这么一个恶心的好色爹,孩子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那才是真的造孽。”
她忽地坐了起来:“厉贺千在外面养着的那些,没有带孩子的吧?”
“没有,”侍女摇头道,“小姐放心,小小姐就是老爷唯一的孩子。”
“那便好。”厉家主母紧绷着的身子重新放松下来。
她望着香炉里缭绕上升的细腻轻烟,睫毛颤了颤,静静阖上了双眼。
半晌后,她轻声呢喃:“等真真长大了,定要擦亮眼睛给她选个好郎婿,别落得像我一样……”
青晏站在原地凝了会儿神,随即返回了锦绣客舍。
自厉贺千死后,这些天来他们几个一直在四处探查像宋泽这样明显“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异常死亡之人的其他生活细节,已是许多天没有见面了,今日正好是约定回到客舍交流各自发现的日子。
明煦他们还没有回来,青晏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极馥郁的茉莉香顺着水汽蒸腾而上,满屋子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青晏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小口啜着茶,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蔓延在这缭绕的芬芳间。
整个厉府依然没有任何法力波动过的痕迹,且除了厉家夫人外,厉府其他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与厉贺千有什么过节。
只是目前看来,厉家夫妇的关系虽确实不睦,但从厉家夫人与其心腹侍女私下间的谈话来看,她倒是对厉贺千会突然死亡这件事并不知情,甚至还有些感谢上苍的意味,想来那伙马匪应不是她安排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能够知道厉贺平携钱财深夜出逃这件事呢?莫文才吗?这个说神秘又不神秘、人生经历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凡人的护花侍卫,会是造成承安郡诸多异常死亡的真正幕后黑手吗?